九溟再次回望太古神仪,道:“烦请圣器为他写一副棺木。”
太古神仪双手抱胸,怒哼一声,转过身去。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
九溟也不再哄他,只以水凝成一副冰棺。她将木鬼长梦放进冰棺之中,再一挥袖,泥土沙砾瞬间翻飞落下。转眼间,掩埋了冰棺和枯骨。
伏苓跪在墓前,一边哭一边焚化先生旧衣。九溟又切了一块青石,为他立碑。
太古神仪在她身后,看她以手为刀,一字一字描刻着碑文。她脸上并无多少悲伤,事无巨细地写下关于小槐医仙的一切。两千年时光如涓涓细流,隽刻在她指尖。
字字无伤字字伤。
太古神仪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问:“你爱他?”
九溟并不回答,他于是捂住石碑,不许她再刻下去。他盯着九溟的眼睛,好奇地问:“你爱他吗?”
九溟叹了口气,只得道:“爱过。”
太古神仪一脸认真,他对灵长类的情感,总是格外好奇。他说:“因为本座比他好上万万倍,所以你不再爱他,选择了嫁给本座,对不对?”
他说这话时,十分肯定且自傲。
九溟拨开他的手,继续刻着碑文,说:“圣器您虽然……”要说缺点,那可就太多了。偏偏面前的器又没什么器量。九溟只得打住前半句,说后半句:“但是强大真诚,是个不错的伴侣。”
太古神仪对未出口的话,向来不会作揣测。所以他听到后半句,勉强还算满意,道:“既然本座比他强大真诚,而你又已经拥有了本座。那他死便死了,你还理他做什么?”
这话他说得理所当然。
就像是一件衣服穿旧了,有了更新更好的,自然就丢弃啊。从此任它车辗马踏、尘埋水沤,还理它做什么?
九溟微怔,道:“对于我们而言,人和物是不同的。纵物似人非,仍会记得他的好。我会想一些如果。”
“如果?”太古神仪皱眉。
九溟缓缓说:“如果他不是受制于人,他定不会在我身上种下共生槐。如果他有一个良好的出身,他定然可以真心诚意地爱我。如果我足够强大,可以解他禁咒、续他性命,破除他身上桎梏,他也必会与我真心相守。”
太古神仪听得一脸迷惑,他说:“可是这些并没有发生过。”
“是啊。并没有发生过。”九溟喃喃道,然后在碑文最后留下落款——挚友九溟立。
太古神仪与她并肩而立,共看这座新坟。伏苓将衣裳化尽,他哭得昏头昏脑,却将九溟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他听不懂,他虽然跟在木鬼长梦身边,但木鬼长梦的事,他知道得太少了。
他仰起脸,说:“先生过世前,留下一些遗物。他说,你若需要,就由你带走。”
九溟嗯了一声,也不推辞,说:“我去看看。”
她回头,向桐叶草堂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
木鬼长梦早在两千年前就死了。因为一点机缘,二人命运相连。如今,他终是回到故园,葬入了两千年前的宿命轮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