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雪已经停了,却又仿佛从未停止过。繁华热闹的京都如今犹如一座空城,偶尔可以在悠长的街道上见到几个人,却也都裹紧身上的棉衣,缩着脖子低头走过,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上着门板,即使有几家开门的饭庄酒肆,也都挂上了重重的帘子。天地间寂静无声,只有冬风张狂的呼啸。
在这样的天气下却有一个人无惧寒冷,他孤身一人低着头面无表情迈着稳健的步伐行走在天地之间。前路漫漫,身后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脚印。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到哪里去,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外披墨狐大氅,内着银白色对襟长袍,腰间的玉佩和折扇表明,这个人就是萧慕铖。由于双亲逝去,因此依旧是在重孝期内。这身装扮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汴京内城的南门大街上有一间东西教坊,名字看上去像是一座歌舞坊。其实,经营的是一间客栈。一般的客栈除了提供住宿之外,顶多再提供一些吃食酒水。而东西教坊除了这些常规的服务,额外会提供一些歌舞类的表演,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毕竟与众不同才是立足根本。这东西教坊的东家是个女人,名叫任月芳。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上下,柳叶眉,丹凤眼,眉骨、鼻梁和颧骨都要比大部分中原女子略高一些。如果她不说话,举手投足间倒是有几分仙气流露;可是当她招呼客人的时候,便有一张八面玲珑的巧嘴,眉眼间流露出庸俗和市侩。能在天子脚下、都城之中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必定不是普通人,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梧桐苑的六堂主,三十六位堂主中唯一的一个女人。萧炎在世的时候,经常叫她六妹子。
原本京城的生意是由梧桐苑的大堂主高俊在打理,可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赔钱自是不必说,最重要的是这间客栈是梧桐苑在京都收集情报的据点,却丝毫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汴京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皇城之外,天子家门口。达官显贵、皇亲贵胄都是挑剔的很,城中一间小小的酒肆都是要有自己的特色和招牌,在这里做生意没有点绝活自是不成的。
高俊也是犯愁,宋辽两国的客栈都归他管,其他地方都是风生水起的,唯有这汴京城内的仙来客栈不温不火,每天只有零星的散客。如此一来,作为收集消息的据点,它丝毫没有意义。
萧炎每年5月会下山和各位堂主见上一面,巡视一下店铺,赶在9月底之前回到梧桐苑。任月芳与萧炎是在汴京城外相识的,当时任月芳不过十五六岁的上下。被一只打老虎在树林子里追的嗷嗷直叫,幸好碰到了萧炎出手将她救下并带回当时的仙来客栈,也就是后来任月芳打理的东西教坊。
任月芳在这里一连住了三天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于是萧炎主动提出来要送她回家。任月芳哪里肯愿意,她说自己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无兄弟。是个身世可怜的野姑娘,希望萧炎收留她。
萧炎一听她这样说,也有些为难。除了自己的女徒弟木南荨之外,萧炎从来没有带女孩回去过。所以,只能将她留在高俊身边打打下手,但是也要问问高俊愿不愿意。
谁曾想,萧炎自己还没有开口高俊自己倒找上门了。
原来任月芳事先找过高俊,她对高俊说有办法能让仙来客栈成为京城最火的地方。
高俊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别人说两句就会深信不疑。所以,任月芳能说动高俊将她留下,萧炎的确诧十分异。不过,他也并没有多问。对于高俊,萧炎从不怀疑,既然信任就不会过分的追究那些细枝末节。本来还以为,说服高俊留下任月芳需要一番口舌,可如今他自己提出来,萧炎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萧炎本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是第二年客栈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于是,高俊与萧炎商议决定,将汴京的客栈交由任月芳打理,并更名为”东西教坊“。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萧炎始终知道却从没有问过。她不说,他自是不问。这些年,任月芳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一个月前,欧阳山庄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邀请梧桐苑的门主萧慕铖,到欧阳山庄一聚。东西教坊是梧桐苑在汴梁城分支的事情,除了萧慕铖之外这世上就只有木南荨知道。
任月芳猜测,她一定在欧阳山庄。于是,派了身边的亲信王婆婆快马加鞭的给萧慕铖送去消息。
萧慕铖一个人从南熏门进入外城,过龙津桥进入朱雀门。在南门大街的东西教坊门口停下。他抬头望了望门上的匾额,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随后走上前去敲门。
“店里已经住满了,请客官到别处看看吧!”里面的人开了一条门缝,探出一颗脑袋,看长相约莫十五岁上下的一个男孩。他将脑袋伸出门外之后,让两扇门紧紧地夹住自己的脖子。想用这样的方式,将门缝尽量缩小,生怕放进去一丝寒风。此人便是东西教坊的洒扫小工,赵生。
“我是来找人的”说着,萧慕铖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对方,“请小二哥,将这个交给芳姨。”
赵生没有伸手接,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萧慕铖手上的玉佩,复又抬眼上下打量对面这个男人。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利落的将两扇门都打开,闪身站到一侧低声说道:“主子快进来,任堂主等您很久了!”
萧慕铖看到赵生的一系列动作后,心下笑道:“好个机灵鬼!”
他迈过门槛,打门帘进入到大堂内。首先感觉到一股杂着梅花香气的温暖平迎面而来,顿时趋走了寒意。大堂内的丝竹乐声隐隐传来不绝于耳,每一桌客人跟前都有一个火炉。正中间的台子上有五六个姑娘正在跳舞,这热闹的景象与外面萧瑟的街头,形成鲜明的反差。
萧慕铖叹了口气,摇头道:“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汁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
旁边的赵生没有说话,只是深躬了一下身子,率先走在了前面为萧慕铖引路。
东西坊的正门不大,可这门里却是别有洞天。两座木制的阁楼建在一方池塘之上,正门与前阁楼以一座石拱桥相连,站在拱桥上可以欣赏塘中红色的锦鲤。在前阁楼的二楼有一条走廊与后阁楼的回廊相连,这也是通向后阁楼唯一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