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上出现了一道亮光,黑夜在这一瞬亮如白昼,整个天穹的星辰都失去了光亮,唯有月亮的残辉还渗透着一点。
当光亮消失之后,青角司内真正的恢复了平静,悬浮于天空中的巨大佛陀虚影消失不见,坍塌成一条直线的废墟当中盘坐着一个满是雪白的身影。
白马寺的袈裟是特制的,与无量寺有所不同,他们的袈裟全部都是雪白之色。
这很特殊,并不符合佛法,看起来就像是异类,特立独行。
但偏偏给人一种独特的威严和亲近,似乎还兼具了儒家的如沐春风。
陈落拔出了刀,刀光亮起一瞬。
金玉律盘膝坐在地上,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感慨道:“五散人始终都想要报仇,只是花公子说的终究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人间的事的确是大事,但唐球儿的仇又不能不报,我来了就是态度,我死了便是结束。”
陈落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的金玉律将道理的偏执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偏偏有着自己的坚持,让人无法说什么。
他一定要拔刀,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拔刀,金玉律就不会停止,自己和他之间一定会死一个。
“五散人的仇便在今日算了。”金玉律抬头看着天上,满天星辰和月亮显得很是好看,在这春天的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他轻声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五散人了。”
他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遗憾,还有些释然。
陈落是个好人,他代表了道理和规矩,因为他总是站在道理和规矩这一头,这样的人当然不该死。
因为世上总要有敢于站在并且有能力维护道理的人。
陈落就是这样的人,他敢拿起手中的那把刀,以杀止杀。
佛陀之死为收迷界之化用而入悟界,既已圆满诸德,寂灭诸恶,故称圆寂,也叫佛陀之死。
这话适合用来无量寺,白马寺是无量寺的分支,自然同样能够用到白马寺的身上,或者说全天下的僧人都是如此。
金玉律是五散人,同样也是白马寺的戒律长老,他的死当然也可以用圆寂来形容。
他盘膝坐在竹林小院的黄沙上,脸上带着一丝伤感,还有释然,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他伤感的自然不是自己的死,而是温不语等人的死。
释然的也是如此,南海上的那扇门出现的恰到好处,否则他们五人与陈落交起手来必定会有一方身死,大概率是自己五人,而陈落也会重伤,对于整个人间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而现在这个选择似乎还不错,虽然都是走向死亡,但过程总归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寻常人的一生,有人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一辈子都不需要为生计考虑,然后活到了八十六岁,心满意足的死去。
有的人从小成长底层当中,在泥泞里摸爬滚打,一辈子所攀爬的最高处也比不上别人的起点,后来同样活到了八十六岁,略带怅然的死去。
投胎是个技术活。
选择死亡的方式同样也是如此。
金玉律的死说明了一些事情,也让陈落懂得了一些事情。
花白发走上前来,问道:“何时动身?”
他自然是在问什么时候去南海。
陈落上前将金玉律的尸体收入纳戒,回答道:“现在。”
花白发沉默了会儿,然后提醒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你还是应该警惕一番,如果这是五散人的谋划,该当如何?”
五散人约定好了在南海汇合,恰巧南海就出现了一座门户,金玉律为了偏执的道理与陈落分了生死,然后说出了南海上的事情,这一切如果是真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如果是假的呢?
五散人自知自己五人哪怕一起动手也未必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于是便设下了这个计策,用一人的性命来使陈落降低警惕,被天上仙的事情蒙蔽双眼,其余四人在南海设下大阵,等着他来自投罗网,若是那般该如何?
这个世界或许要比看上去简单,但人与人之间总归太过复杂。
何况陈落真的不能有失,那就应该防备。
所以花白发的话很有道理。
陈落点了点头,说道:“无论是哪种情况,无非是拔几次刀的事情,既如此,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花白发摇了摇头,无奈道:“你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陈落轻声道:“我只是不相信,五散人会用人命做诱饵。”
“先前金玉律说过,你无论何时都不会放下我的命,五散人之间也是如此,我也不相信他们会放下金玉律的命,南海一定出现了一扇门,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但这个世界已经变得疯狂且难测,即便发生再如何让人意外的事情,或许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听到他的话,花白发就没有再说话,就像陈落说的那样,他也不相信五散人会用自己的人命做谋划。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身心渐渐飘飞到了天上。
花白发看着地面,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要不要将南海上的事情告诉外面?”
这里的外面指的自然是大唐,荒州,妖域,绿海,李休这些人。
陈落摇了摇头,说道:“在没有亲眼确定之前,这种事情不能轻易下结论。”
花白发点头道:“好!”
二人对视一眼,化作两道流光同时向着南海的方向掠去,漫长的夜空之上闪过了两道流星,在夜幕之上拖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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