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顾博云说肝疼吃不下,上楼躺一会儿去。顾明珠无语,一个人坐在大大的桌前吃饭,今天的饭煮的有点干,她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咽,憋的脸都有些发白。
吃完了饭,她上楼,在父亲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坐着,等他醒来和他谈话。
天色阴森森的憋着一场大雪,黯淡的光从窗户印进来,透过红木的雕花装饰半墙,光影阴晦的斑斑点点投在顾明珠俏丽的侧影上。两个多小时,她一动不动,听着房内父亲在床上轻微的辗转声。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年轻健康的顾博云蹲着,笑着看着她,宽大的手掌宠溺的揉揉她好几天没洗过的头发。温柔漂亮的阮无双正高兴的忙里忙外,指挥着家里的佣人给小姐布置房间。
妈妈已经拿了钱离开了,连名字都没有来得及说清楚。明珠心底有些害怕,咬着唇一言不发。
那之后长长的半年时间里,她都无法说话。
也就是因为小时候这段短暂的失语症,现在的顾明珠对小睿睿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心疼。
顾博云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父女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都微笑起来。佣人过来要抱明珠去洗澡,明珠害怕,揪着顾博云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晚,顾博云拿惯了枪械砍刀的大手,拿起了印着小鸭子的柔软毛巾。顾明珠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夜色温柔的晚上,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浴缸,柔和温暖的白汽蒸腾里,顾博云和阮无双的脸都有种隐约的美好。六岁的她坐在舒服的温水里,睁着大大的眼睛试探性的扑腾着手脚,水花四溅,一家人都笑起来。
第二天,阮无双催着顾博云给女儿上户口,顾博云那时正把明珠顶在肩膀上骑大马,她依旧不说话,却笑的很大声。
“无双,不如叫她明珠吧!”顾博云把她放下来抱在手中,对正在修剪冬青树枝叶的妻子说,“不都说女儿是掌上明珠吗?就叫顾明珠吧!”
阮无双那天穿着一件青色的罩袍,站在大大的花坛前面柔柔的笑,明珠越看她越觉得好看,也嘻嘻的笑。阮无双脱下手套过来抱过她,亲了又亲,对丈夫笑着说:“老顾,没看出来你还有点文化。顾明珠,真好听。”
“那是!”顾博云得意的把小小的明珠抱起来,上下抛着坐飞机,逗得她尖声大笑,他也笑,笑声在顾宅宽敞的庭院里回荡,仿佛至今言犹在耳:“顾明珠……我有掌上明珠喽……”
“明珠?”顾博云苍老的声音传来,顾明珠一个激灵,晃过神来,应了声“是我”,站起来双手揉揉麻木的脸,整顿了下心情推门进屋。
她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和半坐在床上的父亲对视了半晌,她笑了笑,“爸,你的报告出来了。”
顾博云头发花白,俱都往后梳去,脸上依稀可辨年轻时的俊朗。他抬抬眉,对女儿点点头,“情况不太好吧?你大中午的跑回来,下午也不去公司。说吧,到底多严重,把你吓成这样。”
顾明珠把报告翻到确诊病例的那页,递给他。顾博云接过看了一眼,停顿半晌,枯瘦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和我估计的差不多。”
“我这几天还以为,疼成这样大概离死不远了。还行,竟然还可以试试治疗,有得治就好,治不了嘛也是天意。这几年,本来就是我多活的。呵呵,没事儿,明珠,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