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淼的家离得算近的,很快就到了站,他跟车上的同班同学打了个招呼,跳下车,看着三轮车屁股冒着黑烟,突突突地跑了,自己也转过头,往家跑去。雨还没有来,风更急了些,他吸吸鼻子,风中有很重的海腥味,看样子暴雨离得很近了,他加快了脚步。
因为刮台风,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谢元淼一路跑着,路过隔壁村郑氏祠堂的时候,在村口遇上了一个正往外走的人。谢元淼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停住了往前冲的脚步,那人是二傻子。
说起这个二傻,那是海西一带的名人,当年他父母生了六个闺女之后,终于得了个宝贝儿子,父母大喜,满月酒摆了五十多桌。结果二傻子却是个智力低下的弱智,如今父母去了,妻儿全无,只有父母留下的一间破瓦房,他能活到四十几岁,大概就是靠着几个姐姐的接济。大部分时间,二傻都是穿着一件几乎曳地的绿色军大衣,挂着傻兮兮的笑容,这一带不管谁家办红白事,他都能像狗一样大老远就嗅到肉香,不管多远都能寻来,等事情办完了,他也吃饱喝足了,腆着肚子离开,然后开始踅摸下一顿。
谢元淼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他看见二傻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准确来说,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那小孩脸蛋粉嫩白皙,戴着一顶英伦复古帽,穿着十分考究的小西装和小皮鞋,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本地的孩子,因为无论从相貌还是衣着来看,都不属于当地的特色,当地人谁会给一两岁的的孩子买西装和皮鞋啊,这不是纯浪费么。
二傻子拐带谁家小孩了?谢元淼冒出一个念头。他走到二傻面前:“二傻,你抱着谁家的孩子?”
二傻嘻嘻笑,口齿不太清晰地说:“捡、捡的!”
小娃娃也不哭闹,只是一个劲地去抓二傻头上的映山红,拍他的胖脸。这个季节正是映山红盛开的旺季,又是清明时节,上山的人不少,二傻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映山红,将自己的脑袋都插满了,配着他肥大的脸,看起来颇为滑稽可笑,像个小丑。更奇怪的是这娃娃竟然不怕他,他们这里大人为了吓唬孩子,通常会说:“还不听话,一会儿二傻子来了,让二傻子抱走算了。”
谢元淼说:“哪里捡的?给我吧,我替你送回去。”
二傻子表达能力不太好,有点大舌头:“不要你送,我捡,我的。”说着将身子扭到一边。
谢元淼笑了一下,想了一下,对那小娃娃说:“小弟弟,你爸爸妈妈呢?”
那小娃娃没有理他,谢元淼想了一下,可能是外地回来祭祖的,便用普通话又问了一遍,那小孩还是无动于衷,二傻已经抱着小孩往前走了。谢元淼追上去拉住二傻,改用粤语问:“小弟弟,你爸爸妈妈呢?”那小孩终于听懂了,他本来玩得挺高兴,突然被人问起自己爸妈,回过神来看了一圈,哪里有他的爸妈,然后花也不要了,仰起头张开嘴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就把二傻给吓住了,他猛地将孩子往地上扔,谢元淼赶紧将孩子接住了:“二傻你这个疯子,发什么神经,摔坏了看你怎么赔!”娃娃被吓得哭声更响亮了。
二傻吓得一抱头,赶紧一溜烟跑了。
谢元淼抱着孩子,哄了两声,还是止不住哭声,问话也是一问三不知,便只好往郑氏祠堂去,二傻是从这里出来的,应该能在这里找到这孩子的家人,他们这里有不少香港侨胞,功成名就的也不少,以前就听说过郑氏祠堂就出了一个特别成功的大老板。
谢元淼刚进了村,就被一个老阿 发现了:“这不是凯文吗?哎呀我的天哪,凯文你跑到哪里去了?你阿公阿 、爸爸妈妈都急死了。大家快来,凯文在这里。来,凯文,阿 抱。”说着就要从谢元淼手里抱过凯文,凯文也忘记哭了,回头看了一看老阿 ,然后抱紧了谢元淼的脖子。
谢元淼说:“阿 你带我去找他的家人吧。”
“好,好,你快跟我来。”老阿 连忙点头,“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在哪里看到我们凯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