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跪不跪的问题。

渡缘恶人这次就是要哪吒的命,只不过杀之前还想要羞辱他一番。

我想不到有一天，我能成为折辱哪吒的工具。

峡谷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身前来,又没了法宝的哪吒，还要带上一个我,这实在太为难了。

而在这之前，哪吒已经与青牛精斗过，消耗了不少。

我一直认为他这么莽撞地跑来渡缘恶人的地盘,应该有后手。

可当哪吒真的做出屈膝的动作时,我脑子轰然作响，一瞬间空了。

他要跪！

内心的震撼使得我什么都想不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充斥在内心,让我感到惊异又惶恐。

如果没有定身术,我一定会浑身哆嗦。

视野里只能看到哪吒微微弯曲的脊梁，总以为少年的身骨是精钢锻造,什么雷霆手段也不能将其轻易摧折。

我可以为了他下跪求饶，甚至哭出三盆泪,又或者满地乱爬学狗叫,但他不能为我这般做。

现在的哪吒要亲手打碎自己的尊严,我不允许。有一就有二，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快看啊！三太子真的要跪下来给大家磕头了！”

“哈哈哈哈！快站好,说不定受他磕头，还能延年益寿呢！”

“尊者神勇！天上的神不过如此！李哪吒实在无用！”

“就为了个龟婆娘，哈哈哈,真是蠢蛋！”

“早知道这么好对付，何必那么害怕。”

此起彼伏地嘲笑声涌起，一浪接一浪。但哪吒不为所动,打算双腿跪下再磕头。

少年的一条腿已经磕在地面，我心急如焚，使出全部的力气。

哪吒怎么能为了我而折辱自己，他那么骄傲，自尊心又极强。

“不准跪！”

强逼自己聚起全身的灵力冲开定身术，我当即暴喝一声，将周围的讥笑声给盖过去。

少年弯曲的膝盖一顿，惊骇地看向我，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能突破定身术。

用力过猛以至于法术也震伤自己，鼻血哗哗地留下，可我根本不在乎。

被群妖压制的我无法去往哪吒身旁，但我可以阻止他做出下跪的行为。

这一刻什么危险、害怕都想不到了，我脑子充血，使出一身蛮劲，自己主动跳进面前的八宝炼丹炉！

再被抓到，还是要被威胁，我干脆从源头解决问题。

去你爹的要挟。

“她要自尽！”

“抓住她！”

“啊呀——”

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瞬息，我的动作快得让妖物们反应不过来。

我可以在第一次见到哪吒时，为了龟丞相而爆种咬伤他，也能在如今为哪吒去死，豁出所有。

电光火石间，我投身丹炉幽蓝的火焰中。转瞬，蚀骨焚心的痛苦席卷而至，耳畔最后听到的是少年撕心裂肺地呼喊。

“唐小龟！”

……

意识逐渐清醒时，绵绵不绝的疼痛感也变得清晰，可我体内还有一股清澈的灵力在护住心脉与内丹。

这股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像是汇入大海的分支灌入江河，能荡清一切污浊痛苦。

体内烧灼溶解的痛稍有平缓，皮肉的撕裂锐痛又开始造作，让我不得安歇。

终于，我被刺激地睁开眼。

朦胧虚幻的视线一点点清晰，我被谁抱在怀里。

看清哪吒的面颊时，他浑身都是血。我又艰难地扭动脖子，转开眼珠，这大厅竟已是炼狱般的场景。

八宝炼丹炉被砸个粉碎，残余的火焰散落在四处。妖魔的尸体铺得到处都是，断肢随处可见，毁坏的兵器也弯折断裂，没几件好的。

开膛破肚、身首分离、挖心掏肺……就连完整的尸体都看不见几具。

反观我自己，好像也快变成这些尸体中的一员。皮肤被溶解到溃烂，脸上、手臂、胸口都有着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样的我，居然还活着。

我的骨头在咯吱作响，好像碰一碰就会疼，浑身都不受控。眼下是靠着哪吒大量的灵气补给，才缓过一口气，暂时抑制了挫骨裂筋的剧痛。

“唐小龟，用灵气从内部护住脏器心脉，有我在，不会有事。”

哪吒的声音很冷也很僵硬，强压下的情绪中，依然能听到嗓音里的颤抖。

我张了张嘴，尝试着说话。可是喉咙也在丹炉中被伤到，一开口就是嘶哑至极的气声，抖不出一个字。

“不要激动，你差点就变成一堆烂肉，元神也被炼化。明明那么胆小，却连这种炼丹炉都敢跳，你可真有出息。”

话语在他齿缝间碾磨出，他的声音很低很平，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顺带嘲讽我一下。

可我却听出了这话里藏着汹涌的怒意。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时间我说不清，哪吒是更恨我的头铁，还是更恨渡缘恶人。

我窝在他怀里，调动体内一切气息，企图快点恢复。

“峡谷里还有妖魔，我估计数量在三四万。屋子里的妖怪都解决了，渡缘恶人逃了出去，准备在外面绞杀我。”

这么说着，他又给我灌入了几股灵力，像是要把自己掏空。

身体的疼痛挨过后，我凭着自己的硬骨头，恢复了不少，一把揪住少年的衣襟，嘶哑地问道：“你一定有后招，对吧？”

哪吒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破破烂烂的我，看我有力气动了，他的脸有了一丝柔和，连笑意也回来了。

“没有，就是莽撞。”

我：“……这种时候不能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