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不知道,那个人是他。
直到我再次想起三年前的事情,我却并没有能想起,耳边风
声掠过,他说的那句话。
原来只是这一句:“我和你一起忘。”
忘川冰凉的碧水涌上来淹没我们,我在水里艰难地呼吸,一
吞一吐都是冰冷的水。他跳下来想要抓着我,最后却只对我说了
这样一句话。
“我和你一起忘。”
所有的千难万险,所有的一切,他原来也知道,他也觉得对
不起我。
在忘川之巅,当他毫不犹豫地追随着我跳下来的时候,其实
也想同我一样,忘记那一切。
他也明明知道,顾小五已经死了,同我一样,淹死在忘川
里。
我们都是孤魂野鬼,我们都不曾活转过来。我用三年的遗忘来苟活,而他用三年的遗忘,抹杀了从前的一切。
在这世间,谁会比谁过得更痛苦?
在这世间,遗忘或许永远比记得更幸福。
阿渡拾起刀子,重新递到我手中。
我却没有了杀人的勇气。
我凝睇着他的脸,就算是在梦中,他也一样困苦。多年前
他口中那个小王子,活得那样可怜,如今他仍旧是那样可怜,在
这东宫里,没有他的任何亲人,他终究是孤伶伶一个,活在这世
上,孤独地朝着皇位走去,一路把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热忱,所
有的怜悯与珍惜,都统统舍去。或许遗忘对他而言是更好的惩
罚,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那样爱过他。
我拉着阿渡,掉头而去。
本来李承鄞让裴照在我身边安排了十几个高手,可是今天晚
上我跟李承鄞打架,动静实在太大,这些人早就知趣地回避得远
远的,我和阿渡很顺利地就出了丽正殿。
混出东宫这种事对我们而言,一直是家常便饭。何况这次我
们计划良久,不仅将羽林军巡逻的时间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趁
着六月伏中,东宫的内侍重新调配,早将一扇极小的偏门留了出
来。我和阿渡一路躲躲闪闪,沿着宫墙七拐八弯,眼看着就要接
近那扇小门,忽然阿渡拉住了我。
我看到永娘独自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盏灯,那盏小灯笼被
风吹得摇摇晃晃,她不时地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和阿渡躲在一丛翠竹之后,过了好久,永娘还是站在那
里。
我拉了拉阿渡的衣袖,阿渡会意,慢慢拔出金错刀,悄悄向
永娘走去。
不防此时永娘忽然叹了口气,扶着膝盖坐了下来。
阿渡倒转刀背,正撞在永娘的穴位之上,永娘身子顿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我伸出胳膊,抱了抱她发僵的身子,低声说道:“永娘,我
走了,不过我会想你的。”
在这东宫,只有永娘同阿渡一样,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
我。
永娘的嘴角微张,她的哑穴也被封了,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又用力抱了抱她,发现她胸前鼓鼓的,硌得我生疼,不知道是
什么东西,我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包金叶子。永娘的眼珠子还
瞧着我,她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水光,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我鼻子
一酸,忽然就明白了,她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这包金叶子,也是她打算给我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从前她总逼着我背书,逼着我学规
矩,逼着我做这个做那个,逼着我讨好李承鄞??
所以准备逃跑计划的时候,我曾经十分小心地提防着她。
没想到她早就看出来了,却没有去报告李承鄞。如果她真的
告诉了李承鄞,我们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在这东宫,原来也有真心待我好的人。
阿渡扯着我的衣袖,我知道多留一刻便多一重被人发现的危
险。我含着眼泪,用力再抱一抱永娘,然后拉着阿渡,悄悄遛出
了那扇小门。
这扇门是留给杂役出入的,门外就是一条小巷,我们翻过
小巷,越过好些民宅,横穿东市各坊,然后一直到天快要朦朦亮
了,才钻进了米罗的酒铺。
米罗正在等着我们。她低声告诉我们说:“向西去的城门必
然盘查得紧,只怕不易混出去。今天有一队高丽参商的马队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