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宫里种了许多月季花,负责看守冷宫的人,对我和阿
渡还挺客气,我要花苗他们就替我买花苗,我要花肥他们就替我
送来花肥。这种月季花只有中原才有,从前在鸣玉坊的时候,月
娘她们总爱簪一朵在头上。我对月娘说:“等这些花开了,我送
些给你戴。”
月娘蹙着眉头,说道:“你就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担心?”
我拿着水瓢给月季花浇水:“你看这些花,它们好好地生在
土中,却被人连根挖起,又被卖到这里来,但还是得活下去,开
漂亮的花。它们从来不担心自己,人生在世,为什么要担心这些
那些,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有什么好杞人忧天的。”
再说担心又有什么用,反正李承鄞不会信我。从前的那些
事,我真希望从来没有想起来过。幸好,只有我想起来,他并没
有想起。反正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我想了结一切,然后离
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李承鄞。
月娘被我的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得回宫去
了。
我觉得冷宫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吃得差了些,可是胜在清静。
从前我明明很爱热闹的。
有天睡到半夜的时候,阿渡突然将我摇醒,我揉了揉眼睛,
问:“怎么了?”
阿渡神色甚是急迫,她将我拉到东边窗下,指了指墙头。
我看到浓烟滚滚,一片火光,不由得大是错愕。怎么会突然
失火了?
火势来得极快,一会儿便熊熊烧起来,阿渡踹开了西边的
窗子,我们从窗子里爬出去,她拉着我冲上了后墙。我们还没在
墙上站稳,突然一阵劲风迎面疾至,阿渡将我一推,我一个倒栽
葱便往墙下跌去。只见阿渡挥刀斩落了什么,“叮”的一响,
原来是一支钢箭,阿渡俯身冲下便欲抓住我,不知从哪里连珠
般射来第二支钢箭、第三支钢箭??阿渡斩落了好几支,可是箭
密如蝗,将墙头一片片的琉璃瓦射得粉碎。我眼睁睁看着有支箭
“噗”一声射进了她的肩头,顿时鲜血四溅,我大叫了一声“阿
渡”,她却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势,挣扎着飞身扑下来想要抓住
我的手。风呼呼地从我耳边掠过,我想起我们那次翻墙的时候也
是遇上箭阵,阿渡没能抓住我,是裴照将我接住了。可是现在不
会有裴照了,我知道,阿渡也知道。
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阿渡终于拉住了我的胳膊,她的金
错刀在墙上划出一长串金色的火花,坚硬的青砖簌簌往下掉着粉
末,可是我们仍旧飞快地往下跌去,她的右肩受了伤,使不上
力,那柄刀怎么也插不进墙里去,而箭射得更密集了,我急得大
叫:“阿渡你放手!放手!”
她若是不放手,我们两个只有一块儿摔死了。这么高的墙,
底下又是青砖地,我们非摔成肉泥不可。
阿渡的血滴在我脸上,我使劲想要挣开她的手,她突然用尽
力气将我向上一抡,我被她抛向了半空中,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我的手本能地乱抓乱挥,竟然抓住了墙头的琉璃瓦。我手足并用
爬上了墙头,眼睁睁看着阿渡又被好几支箭射中,她实在无力挥
开,幸得终于还是一刀插进了墙上,落势顿时一阻,可是她手上
无力,最后还是松开了手,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我放声大哭,在这样漆黑的夜晚,羽箭纷纷射在我旁边的琉
璃瓦上。那些羽箭穿破瓦片,“砰砰”连声激起的碎屑溅在我脸
上,生疼生疼,我哭着叫阿渡的名字,四面落箭似一场急雨,铺
天盖地将我笼罩在其中。我从来没觉得如此的无助和孤独。
有人挡在了我面前,他只是一挥袖,那些箭纷纷地四散开
去,犹有丈许便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掉落下去。透着模糊的泪
眼我看到他一袭白袍,仿佛月色一般皎洁醒目。
顾剑。
他挥开那些乱箭,拉着我就直奔上殿顶的琉璃瓦,我急得大
叫:“还有阿渡!快救阿渡!”
顾剑将我推到鸱尾之后,转身就扑下墙去,我看到夜色中他
的袍袖被风吹得鼓起,好似一只白色的大鸟般滑下墙头。底下突
然有颗流星一般的火矢划破岑寂的夜色,无数道流星仿佛一场乱
雨,那些火箭密密麻麻地朝着顾剑射去,我听到无数羽箭撞在墙
上,“啪啪”的像是夏日里无数蛾子撞在羊皮蒙住的灯上一般,
半空中燃起一簇簇星星点点的火光,又迅速地熄灭下去,顾剑身
形极快,已经抱起阿渡。但那些带火的箭射得更密了,空气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