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阿渡:“叫小花好不好?”
阿渡摇了摇头,我也觉得不好,这只小猫全身纯白,一根杂
毛也没有,确实不应该叫小花。
“那么就叫小雪吧??”我絮絮叨叨地跟阿渡说着话,要替
小猫做个窝,要替小猫取名字??我都不知道裴照是什么时候走
的。
不过自从有了这只小猫,我在东宫里也不那么寂寞了。小雪
甚是活泼,追着自己的尾巴就能玩半晌。庭院里桃李花谢,乱红
如雪,飘飞的花瓣吹拂在半空中,小雪总是跳起来用爪子去挠。
可是廊桥上积落成堆的花瓣,它却嗅也不嗅,偶尔有一只粉蝶飞
过,那就更不得了了,小雪可以追着它满院子乱跳,蝴蝶飞到哪
里,它就蹿到哪里。
永娘每次都说:“这哪里是猫,简直比狐狸精还要淘
气。”
日子就这样平缓地过去。每天看着小雪淘气地东跑西窜;
看庭院里的花开了,花又谢了,樱桃如绛珠般累累垂垂,挂满枝
头;看桃子和李子也结出黄豆大的果实,缀在青青的枝叶底下。
时光好似御沟里的水,流去无声,每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的
时候我常常坐在台阶上,看着一轮明月从树叶底下渐渐地升起
来。千年万年以来,月亮就这样静静地升起来,没有悲,没有
喜,无声无息,一天的风露,照在琉璃瓦上,像是薄薄的一层银
霜。天上的星河灿然无声,小雪伏在我足边,“咪咪”叫着,我
摸着它暖绒绒的脖子,将它抱进自己怀里。我静静地等待着,我
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从这个精致的牢笼里逃走。
本来因为我一直病着,所以东宫里仪注从简,许多事情都不
再来问过我。从前赵良娣虽然管事,但许多大事表面上还是由我
主持,我病了这么些日子,连宫里的典礼与赐宴都缺席了。等我
的病渐渐好起来的时候,绪宝林又病了。
她病得很重,终究药石无灵,但东宫之中似乎无人过问,若
不是永娘说走了嘴,我都不知道绪宝林病得快死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决定去看她。也许是怜悯,也许我想让李承鄞觉得,一切没有什么异样。或者,让李承鄞觉得,我还
是那个天真傻气的太子妃,没有任何心计。
绪宝林仍旧住在那个最偏远的小院子里,服侍她的两个宫
女早已经又换了人。巫蛊的事情虽然没有闹起来,可是赵良娣得
了借口,待她越发地刻薄。我病后自顾不暇,自然也对她少了照
拂。我觉得十分后悔,如果我及早发现,她说不定不会病成这
样。
她瘦得像是一具枯骨,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发梢枯黄,像是
一蓬乱草。我隐约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还是在宫里,她
刚刚失去腹中的孩子,形容憔悴。但那个时候她的憔悴,是鲜花
被急雨拍打,所以嫣然垂地。而不是像现在,她就像是残在西风
里的菊花,连最后一脉鲜妍都枯萎了。
我唤了她好久,她才睁开眼睛瞧了瞧我,视线恍惚而迷
离。
她已经不大认得出来我,只一会儿,又垂下眼帘沉沉睡
去。
永娘婉转地告诉我太医的话,绪宝林已经拖不了几日了。
她今年也才只得十八岁,少女的芳华早就转瞬即逝,这寂寞
的东宫像是一头怪兽,不断吞噬着一切鲜妍美好。像鲜花一般的
少女,只得短短半载,就这样凋零残谢。
我觉得十分难过,从她住的院子里出来,我问永娘:“李承
鄞呢?”
永娘亦不知道,遣人去问,才知道李承鄞与吴王击鞠去了。
我走到正殿去等李承鄞,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看到七八
轻骑,由羽林郎簇拥拱卫着,一直过了明德门,其余的人都下了
马,只有一骑遥遥地穿过殿前广袤的平场,径直往这边来。我忽
然觉得心里很乱,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李承鄞,很久以前
虽然我也不是天天能见着他,可是隔一阵子,他总要气势汹汹地到我那里去,为了乱七八糟的事同我吵架。但现在我和他,不见
面了,也不吵架了。
我其实一直躲着他。在我想起从前的事之后,我明明应该杀
了他,替所有的人报仇。
也许,今天去看绪宝林,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寻一个,来
见他的理由。我看着他骑马过来,心里突然就想起,在大漠草原
上,他纵马朝我奔来,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那样笑过吧?毕竟那是顾小五,而不是太子李承
鄞。
内侍上前来伏侍李承鄞下马,他把鞭子扔给小黄门,踏上台
阶,就像没有看到我。
我站起来叫住他,我说:“你去看一看绪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