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收回了手,三万人整队完毕,大单于遣出领兵的将军是我的
大表兄,也就是大单于的孙子伊莫延。伊莫延笑着对我说:“妹
妹,放心吧,我会照应好他。”突厥人惯于征战,将打仗看得
如同吃饭一般简单。我很喜欢伊莫延这个哥哥,因为小时候他
常常同我一起打猎,像疼爱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我。我大声道:
“谁要你照应他了?你照应好你自己就行了,我还等着你回来喝
酒呢!”众人尽皆放声大笑,纷纷说:“小公主放心,等烤羊熟
了,我们就带着月氏人的首级回来了。”
顾小五随在伊莫延的大纛之下,他也披上了突厥人的牛皮盔
甲,头盔将他的脸遮去大半,看我在人丛里找寻他的脸,他朝我
又笑了笑,然后对我举起手挥了挥。我看到他腰间系着的腰带,
我的腰带叠在他的腰带上,刚刚我只匆忙地打了一个结,我不由
得担心待会儿那腰带会不会散开,如果腰带散开,那也太不吉利
了??可是不容我再多想,千军万马蹄声隆隆,大地腾起烟尘,
大军开拔,就像潮水一般涌出连营,奔腾着朝着草原淌去,一会儿工夫,就奔驰到了天边尽头,起初还远远看得见一道长长的黑
影,到了最后转过缓坡,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渡见我一脸怅然地站在那里,忍不住对我打了个手势。
我懂得她的意思,她是安慰我,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点了点
头,虽然月氏王有五万人,但皆是远来的疲兵,突厥的精兵以一
挡十,三万足以迎敌。况且王帐驻扎在这里,便有十万人马,立
时也可以驰援。
烤羊在火上“滋滋”地响着,奴隶们献上马奶和美酒,到
处都是欢声笑语。大家都知道,不过一会儿定然有战胜的消息传
来,那时候突厥的儿郎们就会回转来了。我心中想起适才送别的
事,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烧,等到伊莫延回来,他还不知道会怎么
样笑话我呢!他一定会说我舍不得顾小五,等到他回来,一定会
领头取笑我。突厥的少年贵族隐隐以伊莫延为首,今天晚上的赛
歌大会,那些人可有得嘲弄了。我心里一阵阵发愁,心想顾小五
不会唱歌,等他回来之后,我一定得告诉他,以免赛歌的时候出
丑。
我却不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
很多很多年后,我在中原的史书上,看到关于这一天的记
载。寥寥数语,几近平淡:“七月,太子承鄞亲入西域,联月氏
诸国,以四十万大军袭突厥,突厥铁尔格达单于凶悍不降,死于
乱军。突厥阖族被屠二十余万,族灭。”
关于那一天,我什么都已经不记得,只记得赫失临死之前,
还紧紧攥着他的弓,他胸腹间受了无数刀伤,鲜血直流,眼见是
活不成了。他拼尽全力将我和阿渡送上一匹马,最后一句话是:
“阿渡,照应好公主!”
我看着黑压压的羽箭射过来,就像密集的蝗雨,又像是成千
上万颗流星,如果天神松开手,那么他手心里的星子全都砸落下
来,也会是这样子吧??阿渡拼命地策着马,带着我一直跑一直跑。四面都是火,四面都是血,四面都是砍杀声。中原与月氏的
数十万大军就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突厥人虽然顽强反抗,可是
也敌不过这样的强攻??无数人就在我们身后倒下,无数血迹飞
溅到我们身上,如果没有赫失,我们根本没有法子从数十万大军
的包围圈中逃出去,可是最后赫失还是死了,我和阿渡在草原上
逃了六天六夜,才被追兵追上。
我腿上受了伤,阿渡身上也有好几处轻伤,可是她仍旧拔出
了刀子,将我护在了身后。我心中勃发的恨意仿佛是熊熊烈火,
将我整个人都灼得口干舌燥,我在心里想:这些人,这些人杀了
阿翁;这些人,这些人杀了顾小五;这些人,这些人杀了所有的
突厥人。我虽然不是突厥人,可是血统里却有一半的突厥血液。
现在就剩了我和阿渡,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也不会给阿翁丢
脸,不会给突厥丢脸。
这时中原人马中有一骑逸出,阿渡挥着刀子就冲过去,可是
那人只是轻轻巧巧地伸手一探,阿渡的刀子就“咣啷”一声掉在
了地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这个人一定会妖术吧?不然
怎么会使法术夺去阿渡的刀子,还令她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阿渡对那人怒目而视,阿渡很少生气,可是我知道她是真的
生气了。我拾起阿渡的刀,就朝着那人砍去。我已经红了眼,不
论是谁,不管是谁,我都要杀了他!
那人也只是伸出手来,在我身上轻轻一点,我眼前一黑,顿
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脸朝下被驮在马背上,就像是一袋黍米,马
蹄溅起的泥土不断地打在我脸上,可是我动弹不得。四面八方都
是马蹄,无数条马腿此起彼伏,就像无数芨芨草被风吹动,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