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顾不上三更半夜,当即就起身吩咐自己的妻子,让妻子带着仆人做菜温酒,和陆判一醉方休。
这陆判大概也是个没朋友的,又觉得朱尔旦心性宽厚,是个可交之人。
于是,他就和朱尔旦约定,每月相聚一次。
久而久之,连朱尔旦的家人也知道他和判官相交的事,且对此见怪不怪。
后来有一天,朱尔旦半夜睡醒,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而陆判正拿着刀斧,在他胸前划啦的呲呲有声。
他也不觉得疼,也不知道怕,很相信陆判不会伤害他,还有心思问陆判是在干嘛。
陆判就告诉他,今日地府来了一个心有七窍,在阳间作恶多端的贪官污吏,被地府判了掏心挖肺之刑。
正好那颗七窍玲珑心,可以把朱尔旦不开窍的那一颗给换掉。
换了心之后,原本愚钝不堪的朱尔旦,一下子就变得聪明灵慧无比,文章更是写得惊为天人。
原本怎么都考不上的举人,一下子就靠了个头名。
但人变聪明之后呢,想法也就多了。
原本他对自己贤惠的妻子很满意,如今却觉得她丑,配不上自己了。
他这烦恼告诉陆判之后,陆判一话不说,帮他解决,当天夜里就给他老婆换了一颗美人头。
好巧不巧,这颗美人头原本的主人,是当朝御史的女儿。
那御史也是脑子有坑,不但不追究自己女儿头颅被盗的事,还把朱尔旦认做了女婿。
这之后,朱尔旦自然是官运亨通,生前做官,死后为神,标准的爽文套路,一切剧情发展,都为男主朱尔旦服务,一切的不合理,都因为套着鬼神的皮,被强行合理了。
当时傅玉衡看完原著这一篇之后,只有一个感觉:某点爽文跟这个一比,那就是个屁呀!
然后他就想看看,这个故事是怎么被改编的。
果然,觉得这剧情发展不合理的,不止他一个,有一个版本的改编,特别合他心意。
在那一版的改编里,原著里被忽视,被强行合理的地方,都被编辑凸显了出来。
比如那个被割掉头颅的无辜御史小姐,因为尸身不全而无法投胎;
还有陆判私自盗取地府刑台剖出的心脏,违反了地府的律法,被查出来之后,打入了轮回;
还有朱尔旦本来是一个憨厚心实之人,换上了贪官的七窍玲珑心之后,变得奸诈无比;
最后的报应也很巧妙,被打入轮回的陆判,投胎成了朱尔旦的儿子。
此时的朱尔旦已经被革除了功名,穷困潦倒,还要养一个只会吃喝嫖赌,全然不知孝顺为何物的儿子。
可以说,他因陆判获得的那些不该他得到便利,又全被陆判托生的儿子给加倍追讨回去了。
那一版唯一让傅玉衡觉得不好的,就是把朱尔旦原本的妻子改成了一个女流氓。
大概这样改编,是为了方便观众对她和御史小姐做出区分。
如今傅玉衡也有了改编权,自然要扬长避短,好好谱写一出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的大戏。
按照旧历,剧本没写出来之前,先给老婆讲故事。
这个故事的结局让人觉得非常苏爽,但徒南薰的反应却十分专业。
“善恶有报,天道轮回。故事是个好故事,可也就是太好了,没什么争议点呀。”
没有争议就没有话题,先看的观众讨论度不高,怎么吸引还没看的那些?
傅玉衡却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就不觉得,《画皮》和《连锁》这两个故事,被争议得太激烈了吗?”
《画皮》里男人因好色变成女性画皮鬼,非得吞食一颗男人心脏,才能恢复性别,投胎转世的设定,已经击中了许多自诩风流之辈的敏感神经。
据说在《画皮》演出期间及之后的半个月,京城里的青楼楚馆,生意都差了一大截。
还有京城的大街上,那些卖身葬父的也突然就没了行情。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感谢大剧院的大缺大德,断他们财路。
还有出场时贤惠无比,后期突然人设反转的陈夫人,也不知引起了多少男人的反思。
某些将妻子付出当做理所当然的道学先生,完全无视根本矛盾,把所有错误都归结于大剧院里胡乱编排,把陈夫人打成了毒妇的代表。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连锁》这个故事,是一群小姑娘编排的,就算多了娇娜的愤世嫉俗,也难以逃脱年轻姑娘的浪漫情怀。
书生杨于畏,是聊斋中标准的贫苦书生,落第举子。
家境贫寒,但才学高上,奈何时运不济,考一次落榜一次。
这固然有原作者蒲先生所处的时代比较黑暗的缘故,也不乏作者写这些书生时代入自身,替自己抱不平的意思。
当然了,这是原本故事里的人设。
经过连锁主导的改编之后,这杨于畏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穷书生。
用连锁的话来说:“这种书生我见得多了,个个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实际上那些能考上的,哪一个没有真才实学?”
这也难怪。
因为从连锁想通之后,决定放飞自我的时候,正好是本朝开国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