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写请柬的活都让傅玉衡帮忙干了,摆明了是拿他当自己人了。
傅玉衡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半起了身子道:“你别光说不练,我这里就有件事要托付给你。”
林如海放下茶碗,问道:“什么事?”
傅玉衡彻底坐直了身体,又往林如海那边歪了歪,“我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林如海笑呵呵地摸了摸刚续的胡茬,“傅兄是个富贵闲人,那等闲情逸致,我们这些仰禄之士,却是无福消受了。”
若非他们家数代单传,仅有他一人支撑门户,其实他也想过这种日子。
他之所以和傅玉衡特别要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从心里羡慕傅玉衡这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
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心生执念。
傅玉衡摆着手叹了口气,“什么富贵闲人呀,是烦人吧?我都快烦死了!”
“哦,这又是怎么说的?”林如海奇了,“不是说你该找的人也找齐了,原来的宅子也修葺好了吗?”
他还等着成婚之后,就带着媳妇儿去看傅玉衡排的新戏呢。
这是又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
顾虑着年代,傅玉衡没多说芸娘的事,只是说:“女主角毕竟不是专业的,总也进入不了状态。”
说到这里,他脸上挂上了笑容,亲自给林如海倒了杯茶,摆出了有事相求的架势。
林如海失笑,却还是喝了他的茶,“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吧。”
傅玉衡立刻就高兴了,凑过去说:“我听说,好些传承多年的大家族,家里都养着小戏子。
林兄你人脉广,结交的不只有文人骚客,还有仕宦名流。
有没有哪家养了小戏子,还想着要出手的?
唔,最好是唱旦角的那种,我这里缺个女主角。”
找大户人家养的小戏子,还是徒南薰给出的主意。
傅玉衡前世虽然吃过见过,但这辈子的起点毕竟不高,对于大户人家那些奴仆之间官司根本不清楚。
据徒南薰所说,宫里许多宫女头发都白了都不愿意出宫,宁愿在宫里老死。
第一部分原因是她们是被卖进宫的,出宫之后没有依靠;另一个原因就是见多了宫里的繁华,对外面的生活看不上。
她觉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奴仆,情况也应该差不多。
这些人家养出来的小戏子,必然有许多不愿意出去做平民百姓的。
等他们找到合适的,正好把人买回来,稍微调理一番,不止演聂小倩,日后还能演张小倩李小倩。
最后这两句,明显是带点气性了。
傅玉衡这个经过现代社会的人,还能理解芸娘,懂得要尊重别人的选择。
可封建社会土生土长,又天生就站在社会顶端的徒南薰,却无法对芸娘共情。
她只觉得芸娘忘恩负义。
虽则如此,她还是遵守了夫妻二人一开始的承诺,安排芸娘去过普通女子的日子了。
傅玉衡虽然能理解芸娘的选择,但这件事也让他吃到了教训。
在这个年代,富贵人家的男人串戏,那是玩票,多少也算风雅事。
但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去唱戏呀?
毕竟三教九流里,戏子可是属于下九流的,远不如后世的戏曲工作者受人尊重。
“原来是这件事。”林如海沉思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抚掌笑道,“说来也是巧了,我还真知道一家,要遣散家里的小戏子。”
“哦,是哪家?”
果然,他的消息就是不如林家灵通。
林如海却没直言,反而卖起了关子,“你先猜猜,为何我与贾家四姑娘,婚期定得这样急?”
他是今年入京赶考的时候,才被荣国公看上的,从定亲到成婚,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
傅玉衡这种尚公主赐婚的不算,林家和贾家这等公侯世家,正常情况下,婚期至少也要定在两年之后。
这是给彼此一个考察期,如果发现有不合适的地方,就会以“八字不合”为借口,体面地解除婚约。
通常为了照顾女方的颜面,无论是哪方觉得不合适,解除婚约这种事,都会有女方主动提出来。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样算来,林如海和贾家四姑娘,婚期的确仓促。
傅玉衡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摇了摇头。
林如海也不逗他了,解释道:“荣国公的夫人,也就是我那岳母,乃是先保龄侯的嫡长女,现任保龄侯的亲妹妹。
保龄侯老夫人已经有了春秋,最近半年身体愈发不好了,请了好些大夫去看,都说若是能熬过今年冬天,身子就会慢慢康复。”
其实这就是大夫们的话术,说白了就是:病人多半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家里赶紧准备后事吧。
要是天暖的时候要病逝的,大夫们又有另一套话术。
——“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可以的话,就把东西都备上,说不得冲一冲就好了。”
备上?怎么备上?
就是棺材和寿衣呗。
东西准备好之后,若是人撑不过去了,就正好用了。
若是病人又撑过去了,那可更好了,说明大夫建议让备东西冲喜,方向是正确的。
没办法,不是大夫们滑头,主要是这些高门大户,他们这些做大夫的,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