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点头应了声,拿着那沓纸出了慈宁宫。
“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喜欢女色的,仅南巡一次,就往宫里带回来几个小脚女人,趁着他现在还没陷得太深,是得好好让他见识见识小脚女人究竟是美还是他作为男人的一种病态,甚至变态的审美情趣。”
孝庄说到后面,脸色豁然间冷沉得厉害:“福林为几个小脚汉妃,没少和我置气,末了还把一颗心都落在董鄂氏身上,想起这些往事,我这心啊还是一阵阵抽痛。”
董鄂妃乌云珠的父亲是满族人,母亲却是其父纳的汉女妾室,选秀被指婚给福林的弟弟博穆博果尔,却在一次入宫与顺治的偶遇中,
互相看中彼此,继而被顺治设法弄进宫做了嫔妃,这件事,在孝庄心里,无疑激化了福林和她这做额娘间的矛盾,从而使得孝庄对董鄂氏倍感厌恶。
叶夏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发表意见,在她看来,董鄂妃既已是有夫之妇,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心,对顺治心生爱慕?别说什么情难自已,
这只是为自己婚内精神出轨找的一个令人无语的借口罢了,再就是顺治,后宫里的女人不多么,看到一个就动心,得知对方是弟媳妇,不知收敛那不该有的感情不说,反倒夺弟媳,这么做,就没想过弟弟博穆博果尔的心情?
好吧,封建皇权时代,在帝王心里,天下都是他的,那么他喜欢一个女人,这女人就是他的,谁敢和他争?
谁又能和他争?
而董鄂氏作为一个女人,或许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弃夫进宫,但叶夏觉得一个巴掌总是拍不响的,要真不想进宫做皇帝的女人,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皇额娘,往事已矣,何必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敛起思绪,叶夏劝慰孝庄一句,而后,她给孝庄讲了一个笑话,逗得孝庄重新展露笑颜,并笑出了声:“你这皮猴子,真是越来越精怪了,怎就讲了这么个笑话?”
叶夏眉眼间笑意盈盈,弯起唇角:“笑话就是为了逗人笑,我想皇额娘开心点,可是绞尽脑汁才想出那么个笑话呢。”
孝庄收起笑声,叹说:“你是个有心的!”
叶夏没有接话,就听孝庄问:
“可有怨过皇额娘?”
叶夏眨眨眼,见她似有不解,孝庄直言:“如若不是皇额娘非要科尔沁把你送过来,你这会儿应该儿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就是想骑马,也能随时在草原上奔驰,哪像在这宫里,与孤独成日作伴。”
“进宫是为了科尔沁,我心甘情愿,怎会怨皇额娘?再说,这宫里有皇额娘,我一点都不孤单,何况玄烨很有孝心,这和是我生的儿子没区别。”
叶夏说的诚恳,神色间看不出一丝虚假,见状,孝庄眸色愈发慈爱:“你是个好孩子,皇额娘很庆幸你能进宫,科尔沁不会忘记你的牺牲,大清更不会忘记你所做的一切。”
“我只是做自己该做,想做的事儿。”叶夏笑笑。
她就是想让百姓的日子好过点,想清史上的晚清耻辱不会出现在这个时空,至于旁的,她没去想过。在苏麻喇姑返回慈宁宫没多久,
叶夏起身别过孝庄,回到她的宁寿宫,没想到她这刚在榻上落座,端起鸣烟奉上的茶盏,就看到康熙从门外走进来。
“皇额娘。”
康熙走到近前行礼,看到这人过来,用不着多想,叶夏也知是为何而来,她笑了笑,说:“快坐下说话。”紧跟着,又吩咐鸣烟给康熙上茶。
“儿子有看完皇额娘写的这份禁止缠足和应对策略,皇额娘,说实话,儿子很震惊,且自惭形秽得很。”
叶夏嘴角噙笑:“没被吓到就好。”
康熙脸热:“皇额娘一心为大清着想,儿子怎能不知皇额娘的一片好心,又怎能被皇额娘写的那些东西吓到?儿子惭愧自个没把皇祖母的教导放在心上,惭愧一时没把持住,南巡回来带汉女入宫。”
大清入关,便勒令禁缠足,先帝在位时,亦颁布法令禁缠足,皇祖母甚至下谕旨:“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并将谕旨做为训诫挂在皇帝必经的神武门内,他却步上先帝的老路,把汉女带入宫中,这简直是在打皇祖母的脸。
“你是皇帝,纳几个汉妃不为过,但这汉妃却万不能是小脚汉女。”
叶夏收起笑容,一脸严肃而认真地说:“上行下效你是知道的,作为皇帝,你就是风向标,看到你纳小脚汉妃,宠小脚汉妃,
底下的官员会有样学样,这样一级一级地效仿下去,禁缠足永远得不到有效遏制。况且,所谓的‘三寸金莲’哪来的美感?
那是人为强行将好好的一双脚折断,用布帛仅仅缠住,让它的骨骼朝畸形方向生长,这样的一双脚,你可有真正看到过?”
康熙抿唇静默须臾,摇头。南巡到苏杭一带,看到街上女子行走,他只觉一瞬间体会到“弱柳扶风”是何意,而汉女侍寝,
皆是穿着小巧的睡鞋,走路时,偶尔露在裙下的绣鞋既小又别致,看着很是好看,至于这侍寝汉女的脚真正是什么样儿,他确实没看过。
但此刻一想想皇额娘说的话,那一双双包裹在小巧别致绣鞋中的脚,全是趾骨脱位或是骨折,将掰断的脚趾紧扣在脚掌,用布帛紧紧缠绕而成,康熙即便不曾看到,也觉得恶心不已。
“你南巡带小脚汉女入宫,我估摸着只去看脸看身段,看行走间的弱柳扶风之姿了。”
叶夏这话带了点打趣意味,听得康熙却越发觉得脸热,他的确是这样,没去探究过那藏在裙摆下面的小脚是何样。
“女孩子四五岁就被家人强行要求缠脚,你想想这对那么小的孩子来说得多疼,多遭罪?且缠得越小越是所谓的好看,
且这一缠就得缠上好几年,直至把脚定型,方形成男人们喜欢的‘三寸金莲’,我就觉得奇怪了,这样一双畸形堪称丑陋的脚,
怎就被那些文人雅士比喻成三寸金莲这般美名?”说到这,叶夏嗤笑一声:“说白了,他们只是看到那双脚被绣鞋包裹后的样子,让他们一个个真正面对那样一双畸形小脚,我倒想看看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就为了满足男人们的病态审美,女儿家便得遭罪,便得不慎落下残疾,否则,一双天足连个好姻缘都找不到。
皇帝可以好好想想,我草原上的女子,有一双天足就不美吗?年纪小小,就能帮着家里放牧,就能骑马射箭,在外敌入侵时,
更能像男人一样骑在马背上与敌作战,这样的女子她难道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而要是我们的草原女子,像汉家缠脚的女子那般,
遇到敌人偷袭部落,会有怎样的下场?拖累亲人,成为敌人的俘虏,尊严遭受践踏,这就是她们的要面临的命运。缠足限制了女子的自由,
以一种病态美取悦男人,将女子的眼界禁锢在后院那四方天地间,这样的女子,教导出的儿女又能有多优秀的儿女?或许你会说,
男儿五六岁就会被迁居前院,不会受妇人多少影响,是啊,男儿的成长历程确实是这样,但这也很明白,很透彻的说明,
在男人心里,觉得身处后院的女人无法教导好家中儿郎,需要这些儿郎跟着父辈学习,需要在外社交,需要历练,继而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
可他们却没想过家中的女子的未来……社会是由男女组成,不要小看一个女人对家庭的影响,这女人既有见识又明理,家中儿女十之有大出息,
反之,膝下儿女蠢货居多。国家要发展,要富强繁荣,需要我们每个人共同努力,这样发展的脚步无疑会快些,否则,这边在发展,那边在扯后腿,且这后腿还是男人加注在女人身上的,这想想都让人觉得悲哀。”
康熙沉默,良久,他直直地看着叶夏,神色不明说:“皇额娘可有想过,如果按照你写的禁缠足和如何应对的策略执行的话,这无疑等同于提高了女子在家庭中的地位,作为一家之主,男人怕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有能力有远见的男人,是不会在意女人比自己强的。在大富大贵之家,也可以由着自己的女人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
而在贫苦人家,若是妻子能做工帮助自己的相公承担一部分家庭重担,想来这做相公的会感到高兴吧,毕竟家里日子好过了,
老人也能享几天清福,子女也能想富贵人家的儿女那般,交得起束修去进学。事实上,历朝历代的贫苦人,多的是夫妻双方为支撑一个家辛苦劳作,
他们中,做妻子的绝对有一双天足,因为这样才能走得稳,站得稳,才能做活计挣银钱贴补家用。”微顿片刻,叶夏轻浅一笑,续说:
“今日一回宫我就写那么一沓东西,说实话,我只是想在闭上眼离开这个世界前,为大清做些事,为这天下受苦的百姓做点实事,
为这天下要经受缠足的女子能摆脱近千年陋习摧残所做的一点努力。玄烨,近些年我所言,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私心,
我希望大清长治久安,我希望大清繁荣富强,屹立世界之巅,不因为自己地广物博遭受他国侵略,我希望我大清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是我全心所想,是我的期盼!至于我所言所行,提高女子的地位,我自认这没什么不好,但如果你觉得有不妥,只当没看过我今日写的这沓东西。
不过,缠足真得只是文人骚客们觉得女人缠了脚走起路弱不禁风非常好看,这是起源南唐后主李煜的嫔妃窅娘。据说窅娘善舞,
她跳舞必以帛缠足,舞步轻盈,婀娜多姿,因此宫女多效仿之。后来到北宋时期,缠足则在宋朝王室和上层贵族的妇女中渐渐流行起来,
发展到南宋,缠足的风气从皇室已走到民间,小脚成了女性美丽的代名词。可这美丽说到底并非真正的美,是供男人欣赏而得来,是一种对女子精神和身体进行双重摧残的陋习,理应严令禁止。”
康熙的眼神渐变深邃且变得异常动容:“皇额娘……儿子刚才说的那句话并无它意,您别放在心上。”
在眼前这人流露出与众不同的一面时,他就知道她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女子,一点都不亚于皇祖母,她不似皇祖母那般对朝堂政事敏感,
她只是用她的法子帮助他,帮助朝廷,帮助这天下百姓,譬如教授太医西医知识,譬如开办惠民医馆,譬如向他建议在管过各州府开办皇家医馆,
并办起皇家医学院、皇家善堂,为皇家医馆培养医护人员,为大清军队输送医护人员,为皇家在百姓中树立威望,今日,
她又写出禁缠足和应对策略,提到要开办女校、服装厂、箱包厂、副食厂、养猪场、养鸡场等等,一方面是为放足女子提供一个展示自我能力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