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蚯蚓与蛆(下)

嗟来的食 南柯一凉 1795 字 9个月前

转悠来转悠去,非常的难堪,她们原本是向往城市的物质丰富,可进了物质的围城中才发觉没有自己的一席位置,才发现,原来乡里的一口饭,在城里竟然贵得吃不起。穿金戴银的梦,只能是彻底地破碎,眼下最要紧的是生存。

生存逼迫着她们像流浪到城街里的山狗,四处寻食。

兜兜转转,她们或许饿了好几天,或许吃厌了垃圾桶,在看不见希望的深渊底从守望,终于到绝望,心灰意冷,难免会在一丝骨肉香气的诱惑下发了狂,不在意肉是否有毒。

“乡下进城不容易,看的见、看不见的苦都要咽下。”坚强如离三他莫名地心酸,他久久才语气沉重地说,仿佛说给阿香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

“她们里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喜儿的。她二十六七,大我五六岁,六年前来的沪市,而且带了一个孩子。她孩子很可爱,可身体弱难养活,一般的活赚的钱根本不够看病的,她后来就干起了那个。我开张刚有一段时间,她总会一闲来我店里跟我商量兼职,帮洗一次头给一块。”

“后来我才知道,她一天洗头挣的五块钱,就是她一天的饭钱,四块面包,一瓶自来水。再后来几天,我就再也没见着她了,一开始以为她是活多没时间,可当福利院的人来抱走孩子才知道,她是杀了她乡下的老公逃到城里的,前几天刚被抓到,抓到的时候诊断得了艾滋。”

阿香鼻子“咝咝”抽吸欲出的鼻涕,她用颤抖的嘴唇伤心地说着。

“其实,她老公该杀。她老公就是一个赌鬼,在村子里面什么都不干,游手好闲,只会赌钱,经常赌输了就回家毒打她。打完之后,就拿家里的东西低价卖了继续赌,不到一年,背了一身债还不了,债主找上他家,他竟然要拿她跟她孩子抵债。终于,喜儿忍不下去了,拿了一包耗子药偷放进他酒瓶里药死他,跑进了城里。”

故事说完,潸然泪下,阿香抬起手,用手背抹去滑落而下的泪水,她哽咽说:“大哥,她们是真不容易,会干她这行的哪个都不容易。我也因为喜儿,才觉得干她们那个的不一定是脏,而是这个世道太脏。”

听到有关她们的点点滴滴,离三想起了养活他的李婶,她虽然没进过城受苦,可在村里遭的难已经够多了。她们同为女性,同样在困难中受苦。

对此,他不无同情,默默呢喃着李婶常念诵的《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当然,也不是全部都不情愿。比妨前些天跟好几个聊天,她们都说干这行多好,不用干活,不用加班,钱来的容易又快,而且赚得还多。万一运气好傍上哪个大款,就算当小三,也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呸!没脸没皮的,我打心眼里瞧不起的这样的,虽然当初我也有过这念头”

阿香一副恨其不争的神情,用一种哀其不幸的口气说:“在赵姐店里的时候,总有这样的人来美发,每次看她们穿的漂漂亮亮,身上一件件都是名牌,心里羡慕她们,什么都不用干就有这样的生活。幸好赵姐点醒了我,她说:‘别看她们现在风光,那都是她们拿一生换的,一点儿不划算。’她让我安心学手艺,踏实过日子。”

生活丰富多彩,灰白、黑暗也是颜色。离三沉思了一会儿,心想:“谁都有选择的权利,可不是谁都有几个好的选项,它只有坏,还有更坏。”

咔嚓咔嚓,剪刀动,头发落,理发围布上积了一堆毛发。

阿香停下动作,认真地审视离三的发型,左右来回打量了三次,满意地放下梳子、剪刀,抓起棕黄的海绵,擦拭掉落在鼻梁、耳朵、后颈的碎发。

“现在想想,她们过的日子那的确说不上是日子。糟蹋自己赚钱,这饭能吃多久?再说了,万一她们措施做得不好,容易得病,那病姑娘一沾上那可是一辈子都毁了。”阿香一想到她见过的病症,不觉冷吸一口气。

通过镜子注视短寸的自己,五官的端正硬朗被衬托得愈发凸显,离三不禁赞赏沈清曼的审美,也夸赞阿香的手艺:“剪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