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尚云堡的冬天是一年四季当中最难挨的季节,气温低的要命不说,那风刮的人从骨头缝里感到寒冷。
宽阔的辽河河面冻得如同玉石一样晶莹剔透,却是苦了岸边的取水人。先要拿铁钎子凿开一个大窟窿,再慢慢地拿葫芦瓢去舀沁骨的冰水。让人绝望的是因为冰窟窿一入夜很快就会冻得更加结实,所以这样凄惨的活计每天都要重复。
依次排开的简陋木头房子里住着的都是新分派来的女囚,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刚刚把水缸挑满,冷得实在受不了就佝偻着身子意图靠近火堆。却被人一把推开,厉声呵斥道:“一身的尿臭酸味还敢进屋子里来,也不怕熏着别人。也不知道那位管事大人到底看中了她哪里,一点都没有女人的样子!”
女子闻言呆了呆,低头看了看布满青红冻疮的双手,又看了看沾满泥泞几乎肿胀变形的脚,心里实在舍不得那点微末的暖意,只得厚着脸皮裹紧身上的破棉衣挨在一边坐下。
尚云堡的日子艰苦,每天天一亮就要起来做苦工,担水烧柴锻化铁矿。这份工不要说是女人,就是身子强健的男人都受不了。所以女囚的流动性很大,隔三岔五地就换了一些新面孔。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莫名不在了,反正也没人追究她们的下落。
这天寒地冻的连鸟雀都不愿意呆的地方,若是有人撑着胆子往外跑,只能是一个死字。这里唯独能适意生存的就是野外的豺狼,这东西荤素不忌,常常成群结队地扒拉着郊外冻死的尸首。一个个吃得油光水滑眼睛泛绿,让人远远见着了就打哆嗦。
年轻的女人踡缩着身子尽量靠近火堆旁,姿势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就有好事的女囚悄悄问旁人道:“看那模样,跟咱们这些逞凶斗狠的婆娘根本不是一路人,怎么也落到如今的地步?”
另一个身形粗壮的女囚往嘴里塞了一块看不出颜色的馒头块道:“听说这个女的在这里呆了小一年了,有人想拿钱赎买她出去,但她死活不肯。应该是中土获罪官吏的女眷,落到最后吃的是猪食穿的是破衣,只剩两根傲骨死撑着,也不知道这些人还拽个什么劲?”
有冷风吹过来撩起先前女人的罩面的头巾,火光闪烁间依稀可以看见她脸庞消瘦污浊不堪,但是却线条柔和秀美的面容。
身形粗壮的女囚就心里又羡又妒,口里却不屑道:“前头那位管事大人发了话,要是这女的答应当他屋里人的话,就让她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不肯的话,让咱们随意为难作践一番就是了……”
众女囚平日里难得有空闲,看热闹不怕台高,乐得看有人比自己还要凄惨,就笑呵呵地把火堆围的更拢,不让一分一毫的热意散向那个面容尚算姣好的女人。
透过破旧的屋顶,可以看见外面是一个冷冷清清的下弦月。崔文樱茫然地盯着外面的星空,心想往年自己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也许在烧得旺旺的火炉旁烤才宰好的生鹿肉片,也许穿了厚厚的斗篷采集梅树上的新雪,用来配置自己刚得的一品新茶。
偶尔出个门身边丫鬟环绕让自己热得透不过气来,就这样姑姑还生怕自己冷着了,不时让人把自己的手里暖炉新鲜的添炭火。家里每年这时候都会添置贵重的大料衣裳,貂皮的毛锋又长又直穿在身上很爽利,猞猁皮最好用来缝制冬季的褙子,又轻薄又暖和。
崔文樱记得自己从前有一件立领对襟两侧开衩的长斗篷,是在撷芳楼专门订制的。明面是江南进贡的缂丝,织的是颜色极为清雅的浅彩牡丹蝴蝶纹。但因为纹路里面掺和了金丝银线,所以一走动起来显得华美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