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后娘娘这回不是整寿,贴子上写的也只是一场家常小宴,但是皇家显然当做了一件大事在做,在宫门前乘坐小轿或马车的俱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宫人们托举着暗红色的台案在双扇板门间往来穿梭,衣饰华美的妇人们相互蹲礼厮见了,这才缓缓进了坤宁宫的大殿。
崔莲房没有跟随婆婆夏老夫人到景仁宫去觐见刘惠妃,而是退在人群后扶住母亲方夫人的胳膊,低声埋怨道:“您怎也接到贴子了吗?张皇后真是太不知趣了,又不是什么整生,竟劳烦您老人家大老远地亲自过来!”
方夫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微微皱眉呵道:“这是什么场合由得你胡说,眼下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你公公又贪功冒进犯下那般大错,皇帝没拿你刘家开刀就说明他还念及旧情。若你还不知惜福,只怕要遭天谴!”
崔莲房向来信服母亲,见状更加压低声音问道:“您……也觉得秦王殿下会上位?”
方夫人见众人都忙着寒喧一时无人注意此处,且母女俩这一向少见,便少不得耳提面命,“五五成的命数罢了,当今这位只这几个儿子,秦王算是出类拔萃的。除非这位皇帝自个想不通,要将至尊之位传给宗室子侄。你们真要感谢其余几位皇子的不争气,要不然皇帝绝不会待你刘家如此优容!”
这几日崔莲房心中摇摆不定寝食难安,最终翻来覆去也做如是想,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收不住。定神下来后忙向母亲报喜讯,宫中杨嫔娘娘膝下的顺仪公主大概看中了儿子刘知远。方夫人缓缓点头,“远哥才识过人又生得好,年纪轻轻就中了一甲探花。顺仪公主的年岁也算相当,这门亲事做得的!”
母女俩在这边窃窃私语,就没有看到落后一步的崔文樱面色煞白,手里的绢帕胡乱皱作一团。
外面钟磬声声,是皇帝携着张皇后并一众嫔妃过来了。崔莲房眼尖地看到杨嫔娘娘身边果然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穿红衣的少女,顾盼之间颇有贵气。又回望了一眼刘惠妃,见她面色红润行走间毫无怯色,与往日相见时的模样并无不同。还和延禧宫的崔婕妤一边小声说笑一边递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于是对母亲方夫人的推断更加笃信。
皇帝似乎特意给张皇后做面子,一道《寿天同》后便吩咐皇子和朝臣进献寿礼。
秦王作为这一辈的长子第一个献礼,是一座一尺来高的寿山石,上面的纹路颇似金玉满堂。得了帝后的夸奖之后便退坐在席上,靳王妃神色淡然地帮他挟了一筷子鸡丝豆腐便静默不动。秦王往日对这种淡然讨厌至极,此时此景却是受用。他本是自尊心极强之人,最是受不得别人隐含深意打量的目光,伸出筷子将豆腐挟起来慢慢地吃尽了。
晋王进献了一本前朝孤本典籍之后便极规矩地坐在一边,那日宫变之后他虽没有被贬为庶人但自知与大位从此无缘,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用一旁侍立的宫人,自个拿了酒壶一盏一盏地倒酒,如同流水一般往嘴里灌。
刘肃心中忐忑,不知皇帝今日会否处罚自己的罪行。却还是打迭起精神将衣袖捋整齐,这是自那日所谓的庚申宫变之后,第一次堂堂皇皇地站在大殿上。他穿着绣有一对展翅仙鹤的一品文官朝服,依旧作为内阁首辅站在第一排第一位,恭敬给帝后行了大礼,这才在一旁坐了。
不管众人是什么心思,皇帝的心情显然极好。连吃了三杯酒后扬眉感慨道:“难得今日借皇后的千秋共聚一堂,你们当中有些是朝庭不可或缺的栋梁,有些是朕的亲眷家人,还有些是朕的儿女亲家。这些年若非你们一路扶持,朕也不能平安在位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