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裴大将军就带了二十几个从甘肃带回来的亲兵,个顶个的人高马大一脸战场上才下来的煞气,浩浩荡荡地开拔到鼓楼大街西绦胡同的宣平侯府,大张旗鼓地讨要亲妹子裴明兰当年的嫁妆。
赵江源得知这个消息时怔了半天,委实不知道这个大老粗怎么忽然想起这一桩子陈年旧事。
裴大将军坐在水磨楠木桌旁,一脸感怀地摩挲着已经泛旧的嫁妆册子道:“我已经渐老了,前几日忽然梦见我妹子给我托梦,说她在阴间过得不舒坦。家里父母给她陪嫁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散落在何方,让我归置一下拿回去。我只得这一个亲妹子,这一点念想总要成全她的!”
这便是借故人说事,给大家都留有三分薄面。当年裴明兰和赵江源是少年夫妻,宣平侯府老夫人的娘家侄女秋氏没有进门时,他们两人也曾有一段旖旎恩爱的旧时光。那时节人人提起裴氏都要翘一个大拇指,无论为人处事都是极周到妥贴的。
结果男人一旦有了新人就变了肚肠,觉得女人说话是错,做事是错,哭是错笑是错,处处都是错。放在心尖上的柔弱人被人伤得在病榻上生死不知,赵江源怒火中烧满腔厌弃地写下休书。只容裴明兰在半刻钟的时间内收拾随身细软,还声色俱厉地叫嚣,等把事情处置妥当后定会把裴氏的嫁妆一分不少地送回裴家老宅!
裴明兰做梦都想不到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一旦翻脸竟然如此决绝,她心气上来索性什么也没拿,搀扶起浑身是伤的儿子昂首挺胸地走出宣平侯府。然而让她更加心寒的是长嫂和姪女裴凤英的态度,闭门不见不说,还背弃昔日婚约在很短的时日里就另许高门。这便是骨肉至亲,由不得让人齿寒,也促使她下决心南下为独子另谋前程。
不想苍茫风雨夜,南下的马车不慎跌落山涧碎成齑粉……
当裴大将军星夜赶回上门质问事情的经过时,心中有鬼的赵江源哪里敢述说实情,只得指着前院库房里码放整齐的箱子痛哭流涕,说他派人收拾好裴氏的嫁妆时就已然后悔,委实不该为个妾室跟裴氏意气相争,害得母子二人殒于非命。
对于赵江源的痛悔,裴大将军是将信将疑。他在京中住了半月,各种流言纷纭而至令人辨不清真假。加之亲自在河道上搜寻半月都没有发现妹子和外甥的尸身,就想着那对可怜母子兴许幸存下来了,只是因这样或那样的缘故暂时不愿意露面回归赵家这个伤心地。
他生就一根武人的直肠子,心想我把这些嫁妆一分不动地全部留在这,管你赵江源后头纳几个妾室,我亲妹子要是回来了还是宣平侯府八台大轿娶进门的正头夫人!就是怀着这份渺茫希望,他几乎一厢情愿鲁直地认定——裴明兰的嫁妆只要一天还好好地放在赵家,裴明兰就是赵江源铁板钉钉谁都抹煞不了的原配嫡妻,赵青就是宣平侯府正正经经的嫡长子。
裴大将军倒从未担心过赵家敢贪墨嫁妆,他是老派人的脑子,总想着亲妹子回来后定要好生规劝一番。一个靠颜色吃饭的妾室而已,值当生这么大的肝火吗?等进了门想怎么拿捏还不是当家主母一句话的事,毕竟是结发夫妻有什么事情说不开呢?
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等就等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