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傅满仓和宋知春都不是矫情的性子,两口子那天回去后细细一商量就定下了章程。等傅念祖参加完殿试用了践行宴,再把小五小六赶鸭子一样送走之后,就收拾包裹打点行装准备搬到平安胡同照看女儿。街坊邻居问起来也实打实说,出人意料的倒是没有几个胡乱多嘴的。
傅百善一大早就得知了这个信儿,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赶紧带着几个丫头把东厢房又重新收拾一遍,里里外外的一应器具都是崭新的。心想别人愿意叨咕就叨咕去,面上好看是活受罪,里子实惠才是真实惠。如今爹妈在跟前,就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也有了主心骨。
裴青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要是让他来说泰山泰水过来住,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不但宅子里热闹许多,大家日常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媳妇儿万事都好,就是有时候主意太正,有时候执拗起来谁都拉不住。若是有人时时规劝提醒,也是一件极好之事。
宋知春一到平安胡同就总领起了宅子里的琐碎事情,像每天三餐吃什么滋补的东西,吃完之后要围着园子转几圈,入夜后还要按时按量用一道点心。还有即便入夏了也不能贪凉用冰,因为大人即便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这个刺激。
傅百善尽管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心里却是快活的。每天在宋知春的指挥下,带着丫头们开始裁制婴孩贴身穿的内衣。整匹的细绫棉布被缝制成一件小小的衣衫,浆冼曝晒,又拿手仔细搓揉。婴孩的皮肤极为细嫩,最容易被衣服上的褶皱伤到。
下衙回来的裴青用两个指尖拎着一件巴掌大的小衣仔细打量半天后,才骇笑道:“生下来的孩子有这么小吗?”
傅百善笑得不行,“我也不懂这些,只是我娘说孩子象吹气一般,一天一个模样。有的头壮脚壮,只一个月就要花费十来身衣物。我们的孩儿应该生在八月,正是瓜果上市的好时节,气候不冷又不热。”
说到未出生的孩子,两人都是两眼放光兴致盎然的模样。裴青见那些小衣裳做工精致,所有布纽都缝在外面,显见是用了心思的。他自幼失去亲人庇佑,比起寻常人对自家人更加看重。于是,这样一个严肃端正的一个人,就坐在炕塌上一件一件地翻看,不时还提一点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夫妻二人说得热闹就不觉天色已晚,忽听窗外重重一咳,却是宋知春见女儿屋子里灯还亮着,就站在院子里扬声道:“有什么话明天不能说,非要拣今天一气儿说完?当心走了困伤了神,费多少汤药都弥补不回来!”
裴青连忙住嘴简单梳洗了急急躺在床上,靠里坐着的傅百善急道:“灯,灯……”原来两人手慌脚乱之下忘记把案几上的三彩花鸟纹的灯盏吹熄。
裴青又爬起来单脚跳着把烛台吹熄了,等小两口齐齐倒在架子床上时,忽地面对面噗嗤一笑。裴青心想,这鸡飞狗跳的简直像请了位活祖宗回来。嘴上虽嘀咕,心里却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幸福,那是受人管束受人爱护的一种笃定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