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空寂无声,半刻之后牙雕山水染色围屏后才步出一人。
这人布衣长须面目和善,正是大当家毛东烈。他看着眼前被风吹得草叶乱舞的小院落,有些犹疑道:“徐直一向向目高于顶桀骜不驯,尤其是个属驴的性子喜欢犟着来。今日你才提个话头他就一口答应下来,我心里头怎么就觉得不踏实呢?”
林碧川心里微微一嗮,面上却半点不显地垂首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徐直已经不是青州左卫手握兵士的实权百户了,现在各大卫所码头关口都张贴了他的海捕文书。这人一旦少了依仗胆气就不足了,大哥先时又把他放在东头小月台上晾了半个月,什么火气都应该熄了。您再适当怀柔几句,想来徐直成为臂膀也是指日可待的!”
大当家沟壑纵横的脸上便徐徐绽开几缕笑意,拂须感叹道:“这十年若非有你,我绝对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烦心事,赤屿岛也绝无今日风光!”
面对着褒奖,林碧川依旧态度恭敬,“我一家老小都在这里,自然希望咱们岛上越兴旺越好!”
大当家想起昨晚酒宴上破事,叶麻子偷人竟然偷到兄弟的头上,还好死不死地让人逮个正着。见过蠢的,却没有见过这般蠢的。那徐直是轻易好惹的主吗?心腹说得有道理,是要找个人压制一下叶麻子和邓南的气焰了,自己的忍让却被看成是一味的软弱,真真是滑稽至极!
徐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年老船主在的时候就对他器重有加。若非机缘巧合,这赤屿岛姓甚还不知道呢?不过十年前徐直就没翻起什么浪头,现在的自己在岛上早已经是根深蒂固,还怕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子不成?
盘算到这里,大当家满面红光豪气顿生。这里是赤屿岛,是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地界,任是谁来了都要给我规矩一些。蛟龙最好盘起尾巴,老虎最好收起钢爪,我才是赤屿岛真正的主人!
远处忽然打了两个响雷,天色随即暗了下来,顷刻间便黑得如同锅底一般,想是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赤屿岛远离内陆地处海心,暴风骤雨是家常便事。大当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最信任下属的肩膀,趁着风雨未来前大步离去。
不过遍刻工夫,大雨如注。
林碧川叉着手站在石阶上,细密如帘的雨水顺着屋檐沟口流下,在墙角的沟渠里汇聚在一起飞快地奔腾出去。冰凉的雨雾衬得他的眼神莫名凄凉悲愤,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知何时,一袭外衣被轻轻披在他的肩上,才惊醒了不知神游何处的人。张氏的肚子越发大了,她恬静地站在一边道:“和大当家说得不投机吗,怎么一脸愁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