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赤屿岛,一个人影迅捷地躲过巡逻的岛丁,借着街角墙壁的阴影摸到了坊市尾端的潘记灯笼铺,三长一短地在门上敲击了两遍。铺子的门板立刻斜开一道小缝,上下打量了几眼来人,才小心地让开半边身子。
地下的密室里,潘记灯笼铺的潘掌柜恭恭敬敬地按照军中礼节给来人请了安问了好,才笑嘻嘻地问道:“接到魏大人的信,我就盼着中土的人过来。没想到盼来盼去,竟是把你给盼来了。怎么样,也想学老潘我在这个荒岛上呆个三年五载?”
昏黄的灯下,来人掀开黑色的斗篷露出一张冷硬而沉肃的脸。鬓若刀裁浓眉凤目,加上紧抿着像刀一样的薄唇,连老于世故的潘掌柜都忍不住赞叹一声,果真是一位铁血儿郎。
来人正是星夜兼程赶来的裴青,听了老潘的顽笑话,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应答了一声。
生得福福泰泰一张胖圆脸的潘掌柜心想,这人原先就不怎么爱说话,怎么如今的话越发少了。忽然想起一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魏大人的信里含糊其辞,说你前些日子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还断了一根骨头,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唉,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把这些小伤当回事,以后年纪大了有你的苦头吃!”
看着好些年未见的老潘絮絮叨叨的,又是拿垫子又是倒热水,末了还从角柜里摸出一瓶虎骨酒,硬是塞在他手里,叮嘱他无事时在伤处多搽拭几次,伤势终究要好得快一些。裴青虽然寡言,心下还是感叹不已,
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裴青垂下眼睫问道:“你不怨大人吗?当年我们这些跟在他身边的亲兵护卫,现如今最起码都是百户了,你却屈居在这个岛上志向难伸。一晃六年了吧,要是我怕是也要生些怨气的!\"
潘掌柜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越发肥胖的肚腩道:“有舍有得,在这除了没有老婆孩子陪伴,日子倒是安逸清闲得很,你没看见我都胖了多少。说实话,这个海匪窝子只要不犯岛上的条例,兴许比你们在中土守城门还要来得安全些!”
情知这是安慰人的话,裴青却不免有些动容。
这个老潘向来心宽,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当初青州左卫魏勉就是看中了他这点,让他改换身份潜藏到赤屿岛当卧底。这些年来,他一面勤勤勉勉地往中土传递消息,一面安安分分地在岛上开着灯笼铺子,倒真是难为他了。
潘掌柜见状笑咪咪地道:“开始也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就无所谓了。再说上个月我还收到大人辗转送来的一封家书,我老婆说又新添置了一百亩的上等田,大儿子让大人安排到老家县衙里当了个小捕头,小儿子也进了最好的学堂。人这一辈子就是指望家里人过得舒坦,自个委屈点又算啥!”
裴青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伤处,心想那也是我的家人。只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失去了,所以老天爷在惩罚我。他努力振作精神,等着胸口的翳痛过去后才开口问道:“我让你查地那位广州过来的傅满仓傅大人还是没有任何下落吗?”
潘掌柜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这片海域的消息都是我负责,自去年起接到这道差事后,我细细地把每个地方都派人筛查了一遍,可以保证这位傅大人决计没有落到这三十三路海匪里头。不过有人说,很久之前在靠近倭国的海域好像见过这艘顺昌号,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