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地处内陆,只能在灵山卫换乘马匹。重谢过船头后,一路负责协调的陈溪重新雇了二十来辆马车。三十几口樟木箱子整齐码好一字排开,倒惹得过往行人不住打量。从广州跟过来的镖师和傅家的护院都打起了精神,紧握了手中的刀柄。
远处也有一艘平底客船正在下人,一群仆佣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往外走。那举止矜持自傲的女子轻轻“咦”了一声,涂了乌红蔻丹的手指半掀了脸上的幂蓠仔细地看人。待看清那对站在码头边上说话的正是昔日当众下了自己颜面的故人时,女子眼中不由露出了怨毒的神色。
正看仆妇们收拾行李的宋知春瞧见女儿忽然转头定定地盯住远处,有些奇怪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傅百善收回目光,为母亲重新系好颔下披风的錾金蝴蝶宝石饰扣,笑道:“能有什么事?只是不知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这码头上竟能看到这么多人!”
宋知春抬头一望密密匝匝的人群,“今儿是九月十九,是观音诞呢!这些大概是远处过来到云门山广福寺烧香拜佛的信众。”
傅百善岔开了话题,心里却在想刚才站在船板上衣饰华贵的女子到底是谁?
她天生六识就比常人聪敏些,与母亲说话时突然就觉得有人正盯着她看,就如隐藏在茂密草丛当中的毒蛇,阴冷滑腻饱含恶意地吐着蛇信子。但当她回头细看时,却只看见那女子幂蓠下清秀下颔上一抹鲜艳的红唇。
马车轱辘时急时缓地向前走着,车头上的一对明角灯不住晃荡。九月已是秋季,路边的树木多呈金黄褐红,雀鸟拖着长长的尾翼从树梢上惊慌掠过。田坎里的农人顶着日头,佝偻着身子正在辛勒拾掇作物,有三两孩童左右玩闹嬉戏,好一派恬淡乡野风光。
宋知春靠了窗沿叹道:“明年这副景象大概就见不到了,你爹在家时曾对我说,为强御海防杜绝民寇勾结,朝庭已下令让这些百姓全部内迁,这些上好良田怕是从此之后就要荒废了!”
正啜着茶水的傅百善一惊,“这不是因噎废食吗?与倭寇有瓜葛的毕竟只是少数,怎可将成千上万计的百姓驱逐家园强行内迁?”
宋知春就狠狠摁了一下她的额头,“朝庭大事自有那些个吃俸禄的大人们去操心,你再象上回那样说是到魏姑娘家里小住,结果却偷摸到羊角泮杀寇贼,受了伤回来还不敢声张,你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关在屋子里!”
傅百善见亲娘动怒,连忙伏低做小,一路插科打诨不提。待得第二天车到云门山脚时,果然见得游人往来如织。卖吃食的,耍把戏的,兜售小玩意的,看热闹的把一条官道挤得错不开身子。
宋知春见天色尚早,一行人连日赶路都辛苦得很,加上自家行李众多行事多有不便,干脆让陈溪找了家驿站让大伙休息一晚。莲雾小孩心性,在船上憋闷久了老早想出去松乏,就撺掇着众人到云门山广福寺里去烧一柱平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