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落地屏风前燃着一只绘了如意云蝠纹的铜炉子,不时有烧得暗红的银炭在檐口处闪烁一下火苗。大迎窗前的炕桌上放着的一盆盛放的水仙,大概因为照料的人精心,莹白的花朵开得典雅秀丽,叶色挺拔翠绿,满室清香扑鼻。
荔枝和莲雾正忙乱着收拾着行李,要带走的家什、这段时日新添置的衣物、姑娘要带给广州闺阁朋友们的礼物,林林总总的堆了半个炕头。两个大丫头看见有个陌生男子进来时都是一惊,旋即明了这便是未来的姑爷了,连忙矮身行礼。
傅百善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前打开小巧的黄花梨镂雕凤穿牡丹纹宝座镜台,将最下层的妆盒拿出来,大红缎子面上却是一副赤金嵌多宝璎珞项圈。她憨憨地将项圈递过去道:“我也不爱戴这些,这个还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今儿就送与你了,可不许再说没给你留念想了!”
荔枝惊得几乎要叫出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私相授受吗?姑娘的胆子也忒大了,要是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得了?正待出言相询,胳膊肘就被身旁的莲雾一撞,然后就连拉带拽地拖出了房门。
莲雾闷着头小声笑道:“姐姐也太老实了,那位公子能够登堂入室,定是得到了太太的许可。姑娘就要回广州了,就让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我们这么没眼色地矗在那里倒让人讨嫌呢!”
屋里的两人根本没注意到丫头们是什么时候退下的,傅百善是天生心大,裴青则是满心的意外。
他先前看见那位夏表哥一副痴情的样子,心头就有点犯堵。转眼却看到珍哥根本没把那人当回事,连忙把自己即将翻腾的的醋意收好。两人分别在即,他的本意只是想讨要一副针线,或是荷包挂件之类的小东西,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以解相思。没想到这姑娘实诚,哗啦就把这么贵重的佩饰取出来了。
傅百善左右瞧了一眼,扯了一块蜜合色宝相纹的绸布,将项圈连盒子一起包裹好塞过来。大大方方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想我时就取出来瞧瞧。”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兵营周围女妖精多,你可要看管好自个!”
裴青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几乎甜出蜜来。说这个丫头不上心吧,她事事都将自己放在前头。说上心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自己领进内室来,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这明显是不把自己当男人看嘛!
盯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就见那姑娘敞亮亮毫无心机地望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楚地印映着自己那张严肃暗沉的脸。裴青不由得单手拄额,哑然失笑。心想算了,反正她岁数还小,以后娶进门了再慢慢地教她……如何解风情!
想了一下从靴筒里取出一件物事,放在黑漆硬木桌上。傅百善拨开皮鞘,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裴青又从另一只靴筒里取出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在桌上并排放在一起,解释说道:“有一把是你娘送的,前些日子就是拿它杀了倭人头领的儿子阿只拔都。另一把是我托青州的老铁匠用上好的精钢照着打的,整整费时三个月,前晚上才拿到手。我试了一下也是锋利无比,正好拿来给你防身用!”
想是自小生在豪富之家,傅百善见惯黄白奢华之物,反倒对弓箭刀剑之类的东西更感兴趣,这把匕首应该是投其所好的东西了。小姑娘喜滋滋地将新得的匕首细细收好,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的妆奁盒里,先前丫头们已经收拾好衣物又被乱糟糟地堆在一边。
走过去将拨乱的衣物重新整理好,裴青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地暗叹一口气,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不知愁忧的女儿家,定要费些心力仔细呵护在掌心才好!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些泛愁,媳妇儿视金钱如粪土,可是成亲之后也不能真的当岭上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