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哥聪慧可爱,被老爷太太视若掌珠,可是女子长大了终就是要嫁人的,到时指不定要怎样伤心呢?每年的观音诞时顾嬷嬷都要在菩萨面前许愿,保佑珍哥易长成人,保佑太太早日生个儿子。是的,太太的肚子现在不过才两个月,但顾嬷嬷无比笃定这胎定是个胖乎乎的大小子。
第二天一早上,大家都知道当家太太有身孕了。傅满仓大手一挥,每个人的月例银子都长半成,再多发两身新衣裳,城外每个寺庙尼庵都送上五十两香油钱,让那些和尚尼姑多为太太肚里的孩子念念经积积福。
裴青是在后花园子的芭蕉树下找到的珍哥。吃完晚饭后,他一转眼就没见了珍哥,此时看到她背对着自己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却有说不出的一种寂寥。想到自己昔日的往事,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楚油然而生。
站在一丛人高的开满玫瑰红色花朵的垂丝海棠前,裴青口舌笨拙地轻声安慰道:“莫要伤心了,老爷太太即便有了另外的孩子,也还是疼你的,你不要钻牛角尖——”
磕磕绊绊的话语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珍哥性子刚强又一向在家里独宠,可现在忽然来了个弟妹,这份疼宠要一多半给了那个孩子,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要围绕了他转,这份巨大的落差即便是当年的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个刚刚五岁的女孩子。
裴青从背后拿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涂了油彩的泥人,小心地递了过去。
珍哥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接过了小泥人,那张小脸却是干干净净的,哪里有半分伤心难过。裴青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事情,顺着小姑娘的另一只小手往下看去,就见她手里攥了一根小木棍,正在扒拉着地上几只小蚂蚁。
珍哥眨了下水潾潾的杏仁大眼,看了一眼裴青,又看了一下蚂蚁,小心翼翼地说:“七符哥哥,你也要玩蚂蚁吗?我把点心撕碎了放成一条直线,结果这些蚂蚁就像卫所里的军士一样也排成了一条直行……”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裴青脸上现出一种难以言说又好似很难堪的表情。就像家里那头被踩了尾巴的老花猫一样,垫了脚尖恨恨地望过来一眼,紧抿了下巴昂着头转身就走了,那份怒气卷得地上掉落的花叶都打了个旋儿。
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宋知春坐在灯下写着各家的节礼。
今年铺子里的生意不错,傅满仓又是个对家人极大方的人,临近节时给她划了整整两千两银子做家用。她心里想着相熟的各家除了要置办些广州的干货鳖鱼外,也要带些时兴的物件。小心地摸了摸肚腹,宋知春安然一笑,拿起那份给青州老宅的节礼单子,仔细盘算了一下后,执了根浙江善琏的湖笔又细细地添了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