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打过几回交道,但傅满仓对于郑瑞郑大人性格中跳脱聒噪的一面领教颇深。他端直坐在那里,等郑瑞发表完一通感慨后才冷言道:“那日,你在我家里说这个官职只在官府备案,并不会让众人知晓。”
傅满仓脾性极好,平日在家里还是在外头应酬时轻易不与人动气,但今日他被这个行事毫无章法可循的郑知府气得连喝茶都觉得噎得慌。偏郑瑞还一无所觉的样子,慢悠悠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后才好笑道:“相信官府中人嘴里的承诺,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看了傅满仓按捺不住几乎要掀翻桌子走人了,郑瑞才改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这并非是故意要把你架在火上烤,官府和海商之间明面上确是需要有这么一个中间人,其作用在于一是帮助收缴税银充实国库,二是帮助那些商人凝聚力量防止内讧,对抗各种不法官僚的倾轧。”
傅满仓脸色终于缓了下来,想了一下后问道:“你们是想我们成立商会,统筹管理这些事务?不过广州城里的海商可不是吃素的,你们这下横插一杆子,他们的利润就要薄上许多。”
郑瑞点点头又摇摇头,加重语气正色道:“是我们——想让他们成立商会,你要随时记得你这双重的身份。商会成立后,你自然是会长,不但要督促各商家的税银及时入库,还要约束商家的言行。而这些人一旦有了越矩之处,其相应事体官府则只追究你一人了。”
傅满仓斜靠在椅背上,露出以往谈生意时的精明之色,“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使这般下作手段让我里外不是人,就只打发我一个九品的空名头?我做生意还从未做过这样莫名其妙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呢?”
郑瑞眼里精光一闪轻声笑道:“我也不藏了掖了,索性和你实话实说吧!皇上想大力整饬边防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没银子一切都是空谈。西边的防备靠昆仑山脉天堑挡着还好点,北边有北元铁蹄虎眈,东边有扶桑倭寇狼顾,各处卫所边镇都伸手要银子。你是没到兵部去看过,一到日子那要军饷的人多得象树桩子一样密密麻麻。我看过一回就知道皇上的处境也艰难啊,这才答应到广州任上帮他搜刮银子来了!”
话说到这里,郑瑞心里也有些惆怅,“我不来也不行啊,我寿宁侯府世代镇守九边,皇上说再不弄点银子回去,第一个就让我老爹和兄长喝西北风去!”
傅满仓闻言刚刚有些动容,就听郑瑞话题一转道:“江南富庶,是朝廷的粮仓和钱袋子不敢妄动。可是还有这么多要用钱粮的地方,皇上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好广州慢慢兴起,此地除了离京畿路途遥远之外,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江南。更因靠了外海,可以大力发展海上商业。到那时,这海上舶来之物就可以像江南盐业那样成为国之重器,为朝廷带来白花花的银子!“
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口沫横飞,傅满仓上过他一回当,闻言只是吹了一下茶盏上漂浮的沫子漠然不语。果然,郑瑞见无人肯搭腔,讪讪一笑挨了桌边坐下,从袖囊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小心打开后只见大红漳绒缎上是一只方方正正的印章。
这印章选用了顶级寿山芙蓉石,温润细腻雕工精致,上面只书了四字隶书——戒之在得。看了傅满仓一脸懵懂的表情,郑瑞得意一笑后压低声音,“这是当今皇上的随身私印,凭了这印可以在任一家日昇昌银号立马兑取十万两白银,这可是皇上的私库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