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日里他的询问想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哪个孩子能做到无动于衷呢?忘忧又是自小看着他长大,自然不会真的把他这点冒犯放在心上,因为这个生他的气。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逐安才觉得过意不去,其他都不论,单论师傅的养育之恩这一个理由,他就应该去道歉,他不想师傅照顾了他那么久,他却成了一个让师傅讨厌的孩子。
师傅的宠爱与照顾,不应该成为他伤害师傅的理由。
忘忧的脚步很急,他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这一跟他才发现,忘忧是朝着后山去的。
他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背影,追逐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要跟过去吗?
方才师傅手里端着的方盒,若是他没有猜错,装的是……祭酒祭食?那师傅必定是要去悼念他的父母,他该过去么?
忽然被提及往事,揭开了旧伤疤,忘忧师傅心里的痛苦悔意可想而知,他心里的愧疚越发浓厚。
可是,对于父母的死,他要直接忘却,做到释怀才是正确的选择吗?
若是死于病痛或者是意外,这样的原因对他说明,他虽然年纪尚小,也会懂得其中的无奈。
可是,偏偏师傅不肯对他说明,连提及此事脸色都变了,这背后的原因,实在叫人介意不已。
既然介意,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实在做不到什么隐世高人那样的清心寡欲。
他又朝着忘忧的位置走近了几步。
许是心神恍惚,忘忧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他。
忘忧直接盘腿挨着墓前坐下了,伸手擦了擦那块冷冰冰的墓碑,然后拿出在厨房里温过的酒倒满了三杯,两杯抬手祭在了墓前,拿起剩下的那杯一饮而尽。
“徒有两杯薄酒祭故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他的声音在浓浓的夜色格外萧瑟悲凉。
逐安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越发沉默地听着。
“师妹啊,你以前总说这世上最有趣的便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可不知道为何,我所遇到的那么几个人,珍视的几个人,都……走了,如今只剩我这一人,想来并不觉得有多热闹……说来惭愧,肖儿那小子,今天跑来问我,他的爹娘哪去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枉我也算是这江湖里有名有望之人,却连一小儿的疑惑都无法解答……要我怎么开得了口呢?因为世事无常英雄末路还是因为用情至深生死相随?莫说他懂不懂,你现在问我懂不懂,我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世事我能都看得明明白白……肖儿他还小,我不想他一辈子就只想着恩恩怨怨打打杀杀,把那些往事告诉他又能如何呢?能杀了那人报仇又能如何?叫这天下大乱,兵祸四起不成?我们行医的一双手可以医人性命,可是终归是医不了人心,景芝手中的一把铁剑能庇疆佑民,可是若是他想庇佑的那人要他死,一把铁剑又如何再去庇佑家国?”
“唉……他若是知道原由,想必肯定会做些什么,怪我太消沉,实在不忍肖儿离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忘忧山上又什么意思?以前知道你们安好于世还可以留有几分念想,现在啊,这念想只系他一人了。”
“说起来,我这养孩子实在养不好,至今也没个家室,怕他孤单也无他法,只能招些幼子上山,也好叫他有个伴,这身边伙伴一多,吵吵嚷嚷的,也就不会太过挂念双亲,只是今天他这么一问,我这心里啊实在难受,无能之此,该如何还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