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近乎有点魔术的感觉,看起来很像无中生有,画面也很美,像是瓶中透明的世界里,飘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雪。
路荣行第一次见这种效果,恍惚有种被惊艳的印象。
他抬眼去看关捷,撞上关捷也在看他,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瞬,一个是骤见美好事物的微喜,另一个却是淡淡的欣慰。
旖旎在空气里细细地生长,又不至于浓到让人觉得暧昧的程度。
关捷对这个效果和路荣行的反应都挺满意的,他坦荡地望进对方眼里,轻声说:“酷不酷?”
“酷,”路荣行觉得被烧瓶挡住了小半张脸的他也很酷,想要记住它,笑了笑道,“这个实验叫什么来着?”
在后来互联网的天下里,这个实验被才华横溢的网友们冠以美名,叫做“黄金雨”,和膨胀反应里最狰狞的“法老之蛇”并列为最炫的化学实验之一。
但这时智能手机都还没有普及,它就叫碘化铅的溶解和结晶,关捷之前去讨试剂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会儿他准备照搬一遍,可话到嘴边,又看见了表情比之前好像稍微有点纾解的路荣行。
这个实验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代替笑话,关捷倏地顿了一下,总是希望他能更开心一点,想了想说:“叫路荣行看完笑掉了大牙。”
没有这么无厘头的命名方法,路荣行的大牙也牢牢健在,但被他笑得露了出来,因为这个实验的名字听起来很挫。
关捷无所谓挫还是高雅,反正是看他笑了,就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半分钟后,路荣行无语地笑完了,感觉心上好像松快了很多,低声笑着给了个评价:“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捷心说乱个屁,我是在哄你。
同时他脑子里还没有忘记前提,分着心地在琢磨,那句来人和长得挺像的言下之意。
路荣行是跟建新叔确实哪哪儿都不像,突然冒了个像的,就是关捷这狗血欠费的脑袋瓜,也想到了他们可能不是亲生的可能性。
建新叔对他掏心掏肺,以关捷对他的了解,觉得他不会单单因为没血缘就从家里溜出来,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在干扰他。
其他的未知的姑且不论,关捷心想,他跑来学校里找自己,是不是跟姥姥去世的时候,自己来找他的心情差不多?
路荣行当然清楚,但他也不想说谢谢,他跟关捷之间如果用上这些,会显得很见外。
瓶里的“大雪”还在纷扬,不过势头已经变小了很多,路荣行出神地看了半晌,看它慢慢澄清、泾渭分明。
然后他的心境也好像跟着经历了一次沉淀,这时理智缓慢回归,那些掩藏在各种复杂难辨的心思下难以启齿的话,突然也不像之前那么扭捏了。
烧瓶里的水还有一点余温的时候,路荣行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突然说:“关捷。”
“嗯?”关捷立刻应了一声,同时抬眼看向了他。
他眼里有一抹让人动容的关怀,路荣行朝前倾了下上身,用胸口抵住桌沿,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张嘴前心口微微发酸,或许也有一点委屈掺在其中。
“我不是我爸亲生的,今天来的这个才是,不过这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因为我以前在松丰市见过他。但我爸不知道……我没跟他讲,我妈估计也没说,你说他知道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关捷听得眉毛揪起来又压下去,简直跟不上他的剧情。
他以为路荣行在伤心自己不是亲生的,没想到这家伙知道,他自己还是个学生,结果操心的居然是路建新。
这个心结让他在错愕的同时,心口像是被猛地压了块石头一样,浮起了一种缺氧似的隐痛。
路荣行在隔壁是大哥大,他的爸妈唯他是从,关捷以前还很羡慕他来着,哪想得到他受宠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事。
关捷不羡慕他了,他只是在越来越强的坐立难安里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侧面站进路荣行那一排,揽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平缓又温柔地说:“你不要把建新叔想得……太迟钝了吧?他好歹是做生意的,精着呢,怎么可能你一个学生都知道的事,他会不知道?”
“而且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孩子受的伤最深,父母都在替孩子考虑吗?你是不是站错立场了?”
路荣行往他身上靠了靠,虽然他最后一句话有点搞笑,但路荣行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关捷感觉到了他带来的倚靠力,拿右手从他脖子前面穿过去,和搭在他肩膀上的左手结成环,搂着他左右轻晃了两下,突然想起了被他遗忘到黄花菜都能凉三遍的采购组。
是什么让他长久地遗忘了同学们?是路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