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钱如意的话语之中似乎有忧虑之意,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钱如意张了张口,却又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和王氏解释,因此道:“舅妈不要问就是了。”
王氏对钱如意,那是迷之崇拜。因此对钱如意那是言听计从。当下也不惊动旁人,自己走去抱了两坛子酒来,又担心钱如意一个人抱不动:“用我帮你送过去不用?”
钱如意摇头:“不用。我能行。我如今可是壮实的很呢。这两坛子酒还不在话下。”
王氏仍旧不放心:“我就在这边,一时也睡不着,你要是还需要什么的时候,就招呼我一声。”
钱如意满心感激的点了点头。抱着两坛子酒回隔壁院儿去了。
她才步上亭子的台阶,就被胡大郎一把拉住,示意她不要出声。
钱如意将两坛子酒悄无声息的放下。和胡大郎一堆儿坐着,将身隐在亭子的阴影之中。
只见院子低矮的垂花墙上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来。似乎在向院子里张望。
钱如意的心顿时便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的眼力一向很好。虽然月光不甚明亮,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垂花墙后头探出来的脑袋,正是周玉郎。
此时的周玉郎,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当年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样子。只见他在垂花墙后头张望了许久之后,将头一缩。就在钱如意以为他走了的时候,下一刻他便纵身跳上了垂花墙,翻身落在了院子里。身形灵敏轻盈,仿佛狸猫儿,落在地上竟然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而且,如果钱如意没有看错,他此刻身上穿得应该是一件寿衣才对。
钱如意脑中咯噔一声,忽然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天佑土司换来的二十四方胜的蛇胆汁,是从周玉郎那里得来的。如果二十四方胜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神奇,服之能百毒不侵。那么,卫如言就算在那碗送行面里下再多的毒药,对于周玉郎来说,也都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周玉郎既然能得到那二十四方胜,就没道理自己不用它。
只是不知道,周玉郎侥幸活下来,跑到这个地方做什么?难道是听说了钱如意和胡大郎的踪迹,一路追踪而来。要报仇的么?
但转念钱如意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且不说胡大郎和她微服来到金山县这件事是一件国家机密。就看那周玉郎如今的行径,也不像是知道情况来寻仇的样子。
因为他落身在院子里之后,似乎对于楼阁之上颇有几分忌惮的样子,但似乎又十分的不甘心。因此在院子里好一会儿彷徨,最后潜行蹑踪顺着墙角向楼梯上溜去。
这等的畏首畏尾,仿佛蛇鼠一般的猥琐行径,在之前的周玉郎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但现在,就那样清清楚楚的展现在钱如意和胡大郎面前。
大约这便是常说的,人都有两面,真正示人的那一面多半是装出来的,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显露出来的,才是真的面目罢了。
这周玉郎桀骜入骨的背后,想要掩饰的大约就是他如今这副畏首畏尾的面目吧。
说起来话长,但其实周玉郎的伸手是十分快速的。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悄无声息的上到了楼阁门口。而后将身体紧紧地贴在门旁便的墙壁上,试探着向虚掩的房门挪。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将眼睛凑到门缝处向内张望。下一刻,只听他怪叫一声,一跤从楼阁前头的栏杆上反跌到院子里。扑通一声巨响,可见那一跤跌得十分的结实。
而后他仓惶的爬起身来,仿佛没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抱头向着亭子里窜了过来。
钱如意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提起酒坛就要往他身上扔。胡大郎伸手拉住了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个时候,周玉郎正好冲了进来,于月色的暗影之中,骤然看见一横眉怒目的女子和一脸色苍白如纸的男子。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泥塑木雕一般阴气森森。
原本就惊慌失措的周玉郎,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鬼啊,真的有鬼……”一脚踢破亭子的栏杆,身形疾奔着飞速的翻过垂花墙,跑得不见影子了。
钱如意略略舒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胡大郎将其中一个酒坛拎过去,径自打开泥封,仰首喝了一口:“咱们只管喝酒,莫论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