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正月十四。
中午的时候,天空飘下来一场软绵绵的小雨。
虽然淋不湿人,但落在脖子根里,还是会泛起一阵寒意。
十六岁的陈阿大站在自家后山的竹林深处,正等着父亲砍竹。
他已经长成了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
哪怕这几年外边闹鬼子闹得厉害,可由于陈家村地处偏僻,距离十方县城足足好几百里的山路,反倒是落得个安宁。
去年的收成不错,村子里大多数人家还算是能混得个温饱。
特别是几家富农,前几天还商量着要搞一盏毛龙灯出来,在元宵节的时候走街串巷,热闹热闹。
陈阿大的父亲是个老篾匠,一双青筋毕露的大手上满是老茧。
此刻他正用着那双大手,一手握着柄老柴刀,一手压着碗口大的毛竹。
寻了个巴节,猛地挥刀往竹竿上砍去。
托父亲的福,陈阿大这些年饿肚子的时候还算是少的,因此长得格外强壮。
薄薄的嘴唇上,已经钻出了细密的淡黑绒毛。
父亲每砍一根毛竹,陈阿大就负责把多余的竹枝剔掉,只留下光溜溜的长长一根竹竿。
父子俩在自家后山的竹林里忙活了大半天,地上便堆积了一大捆毛竹杆。
今年有许多大户人家,来请父子俩上门编制竹篾制品。
什么竹篮,竹背篓…都是些家常物件。
别说经验老道的父亲,哪怕陈阿大年纪轻轻,编制起这些物件起来也已是熟门熟路了。
“陈篾匠?陈篾匠!”
竹林那头有人扯着嗓子在喊父亲,陈阿大放下剔竹枝的柴刀,站起身来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黄裤头的瘦小男人,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
见到了竹林里的父子俩,他松了口气。
倚靠在一根粗大的毛竹杆上,一边喘气,一边摘下头上的那盏瓜皮帽子,放在大汗淋漓的脖子根间扇着风。
“你找我?”
父亲缓缓站起身,有些警惕朝那人问。
陈阿大注意到父亲没有放下柴刀,相反还把刀柄握得紧紧的。
那布满老茧的虎口,肌肉缓缓翻涌。
“嘿,你就偷着乐吧,皇军啊看上了你的手艺,要你去县城里扎毛龙灯呢!”
瘦小男人咧开嘴,笑得很是古怪。
陈阿大不懂“皇军”是什么东西,但是察觉到当父亲听完这两个字,原本紧绷的脸庞破天荒露出了丝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