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清失笑,他边替席向晚打着车帘子,边道,“你二哥我手里可没这么大的权力能跳过都察院去牢里将重犯带走。”
在马车另一端有一人声音粗犷道,“席二公子放心,人是一定提得走的。”
席元清抬眼一扫骑马停在马车旁的壮汉,一扬眉,“佥都御史。”
怎么,都察院的人如今在席府都扎了个营是吗?还是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他家幺妹已经成了都察院的顶头上司了?
王虎笑得一脸憨厚,下马就和席元清行了礼,“通北佥事。”
席元清神情微妙地回了礼,方才扬着下巴往马车的车厢里看去,对王虎使了个询问的眼神:我家妹妹怎么掺和进来的?
王虎耸耸肩,十分无辜:我家大人下个命令,都察院谁敢多放一个屁?
“寒暄完了?”席向晚掀开半边帘子问道,“完了咱们就走吧,二哥既回来了,午饭总要回家里和母亲一道吃的。”
席元清顿时苦了脸,想到王氏一会儿定是揪着他耳朵一阵魔音灌耳要他赶紧挑个喜欢的姑娘成亲,脑袋都要大了。
尤其是以前还能拿席向晚当借口搪塞,说幺妹不嫁,哥哥不放心,如今这最后一个理由也没有了。
不过说到都察院和宁端……
席元清翻身上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望了一眼身旁的马车,又扫过王虎和翠羽,心中有了底气。
看来亲事不是永惠帝乱点鸳鸯,倒是不错,其他的,还得等他亲自见过宁端才能下定论。
有了王虎亲自带路,几人低调地到了关押银环和陈嬷嬷的牢中。席元清原本是想拦着席向晚不让她进这湿冷之地的,到底是没拦住。
“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去了。”席向晚边笑边往里走,“一回生二回熟,我这可都第三回了。”
席元清痛心疾首,“有家里我们几个纵你也就罢了,如今再加上一个副都御使,你这妹妹我是管不住了,还是赶紧嫁走祸害别人家去。”
王虎有意无意地举着火把跟在席元清身旁,笑嘻嘻道,“席佥事若要去都察院,恐怕今日不成,大人去宫中议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副都御使看来确实忙得很。”席元清扬扬眉,正要接着再试探王虎两句,却被走在另一侧的席向晚打断了。
“他何时进的宫?”她微微蹙着眉问,“昨日夜深了才回去,我明明叮嘱过他不要忙于公务,莫不是还是忙了一整晚?”
王虎连忙摆手,替宁端说话,“大人今日寅时左右才到的都察院,呆了一刻钟才被召去宫中,姑娘尽管放心。”
席向晚这才微微缓和了眉眼,颔首移开了目光。
被打断了先前思绪的席元清眉毛挑得更高了。如果不是眼下这地方不对,他当场就想拉住席向晚问问她难道才定亲没多久,就已经对宁端情根深种、连那人什么时候休憩什么时候点卯都要盯着了?
天知道他家妹妹身子弱得宁端一半健壮都没有,明明该是宁端捧着让着她好么!
“银环就在前面了。”王虎看着牢房的编号,开口道,“陈嬷嬷和她关在一道。”
“皇贵妃呢?”席向晚问道。
“高氏身份特殊些,正关在别处。”
席向晚闻言侧脸看向王虎,略一沉吟,心中了然,“她是不是说她腹中有孕?”
无论是谁家的女子,除非是通奸后的孽种,否则怀中有个孩子,总归是一张妥帖的保命符——至少,暂时,还没人愿意顶上伤害永惠帝子嗣的罪名。
王虎没想到席向晚一听便猜出其中奥妙,面上顿时有些尴尬。他原想着是席向晚未嫁的姑娘家,在她面前说这些不好,没想到人家心里门儿清,“正如姑娘所说,高氏称自己有孕,太医院查了,一时说不好,就放到了庙里去看管着。”
“她倒不笨。”席向晚轻轻笑了笑,停下脚步立在一间牢房前,唤道,“陈嬷嬷,银环姑姑。”
牢房中的两人早就听见她一路走来说话的声音,站在牢房中间望着她,面色皆是十分平静,如同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判什么罪名的犯人。
她们原是愿意为高氏出生入死的人,才会跟着她一起在逼宫那夜出力,却不想被当时按下作为人质的席向晚当场一一策反,回头看起来,半个月前的几十年都像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一般。
两人虽然身上都穿着囚衣,还披头散发,但仍然气度沉稳,一看便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陈嬷嬷先对几人行了礼,才低声应道,“席大姑娘来了。”
银环的动作慢了拍,她福身后眼睛直直看着席向晚,“席大姑娘今日不是来看望奴婢二人这么简单吧?”
“二位这样的聪明人,不必我多说什么。”席向晚笑着侧脸看向席元清,“这是我家二哥,受四皇子殿下之命,来查一桩案子的。”
“有人记仇不记恩,有人记恩不记仇。”银环却慢慢道,“我却是两头都要记得清清楚楚的。”
席向晚噙着笑没说话,她望着银环,等待着这个即便在牢中也显得像是落难官家女的女官将话说完。
“皇贵妃娘娘……”银环顿了顿,改口,“高氏虽然欺骗我诸多,又将我受难的家人置之不顾,在宫中时,对我却始终百般维护,银环记在心中,从不敢忘。大姑娘所想之事,我和陈嬷嬷心中都略知一二,可我二人虽然那日愿意将大姑娘平安送出宫去,却是不愿意回头对高氏和六皇子再落井下石的。”
“若是你们掉头就对高氏刀剑相向,我倒是要觉得不寒而栗了。”席向晚却点了点头,在银环惊讶的目光中赞成道,“人非草木,十几二十年朝夕相处下来,高氏想尽方法笼络你们,多少总会付出一些真心,总归是生出感情了的。”
银环叹息,“那大姑娘就该知道,今日您这一趟是白来的。”
“不白来,怎么会白来?”席向晚笑了,她拢着手轻快道,“我带着二哥来找你们,为的又不是高氏的案子,而是一桩陈年旧案。更甚者,若是银环姑姑愿意配合,那宫中的六公主或许以后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银环一怔,果然微微动容,“大姑娘所说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