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看清石碑上熟悉的名字笔画,眼中雾气越聚越
浓,心跳也一下比一下重,如同一柄大锤咚咚砸在心窝,直震得人心中钝痛,浑身发抖。段尘紧紧咬着唇,凤眸睁得大大的,眼白隐隐浮上血红,一颗泪珠“啪嗒”一声打在衣襟,晕出一个清晰的水印。同时喉间轻溢出一声呜咽,似是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随着那声低低呜咽,泪珠儿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争相滑出眼眶簌簌掉落。段尘走到最前面那面石碑前,缓缓抬手,颤颤抚上赤红色的篆刻。苍灰色的石头冰冷粗糙,纤长手指沿着字体的笔画轻抚过坚硬凹刻,反复摩挲着,另一只垂放身侧的手却紧紧攥着,指尖狠狠掐入掌心。身子渐渐抖得厉害,最后一松手,“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一旁地上。
泪水一直掉的隐忍。静静跪着半晌,段尘突然扬起脖颈,道道泪痕顺着动作滑入衣领,深吸一口气,从齿间颤颤挤出一个字:“娘——”
天边曙光初现,橘色的暖阳徐徐升起,却照不透这一片苍翠松柏,也照不暖树下一大片冰冷石碑。段尘跪在石碑一侧,脸上泪痕已干,一双凤眸却遍布血丝
,眼皮儿也泛着淡淡红色。
初开口时嗓音微哑,话也说得有些不连贯,似是极不习惯这种倾诉。声音从头到尾都低低的,仿佛风一吹就消散林间:“娘,我听娘的话。不再想着报仇了。娘说王妃是好人,我会好好对她,如同待自己的亲姨娘一般…我看到那片广玉兰了,我现在住的房间,从前娘亲也住过…娘,可我还是恨赵家人。爹会骂我吧…”
“可如果不是他们,我们就不会这样。昭告天下又如何,能令所有人都回来么?杀人的是他们,救人的也是他们。或许对于皇家的人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娘,我会记得娘说的话,永远都离皇家远远的…”
上身微微前倾,伸出手指轻轻抚着石碑,血红眼眸里满是依恋,微颤嗓音里也带了一丝平日少有的任性,“可我讨厌赵家的人,我不喜欢那个七王爷。虽然他当初救过我一命…我也不喜欢那个赵廷。我会对王妃好,但是不理王府里其他的人,娘亲,好不好?”
“…娘亲,爹,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来看你们,你们不要生气。我不想被人看到…我现在是段尘,那个追封的将军之女的头衔,我没有要…”
“爹,江家怕是不会有后了。对不起…我不想嫁那个周煜斐,而且,他们家早在爹娘过世那年就说了,和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那门亲事,他们也不认了。”
“…娘,我好想你…”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一如拂过林木的晨风,却软软的让人心疼。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手下意识扶上石碑的边缘,头晕沉沉的,腿也有些僵硬。手掌微微刺痛,紧接着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翻过一瞧,竟划出一道细长口子,血已经溢出来,整个手心里一片粘腻。段尘眉心微蹙,有些迷茫的看向面前石碑,静静伫立半晌。
走到山脚下,四周早已摆起了各种摊子。看到有卖馄饨的小摊,段尘稍一犹豫,正要走上前去,就见一道人影倏地挡在眼前,将段尘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又
似笑非笑道:“这位公子,要不要算一卦?”
段尘一双眼仍透着血红,眸色却蓦地转冷:“不用。”这人刚才站在五丈开外的地方,却眨眼功夫就行到自己面前,绝对是上乘轻功方才做得到。下巴上粘一绺假胡子,脸色蜡黄唇色惨白,一双眼却目光炯炯,清亮异常,必定内力深厚。身上那衣袍虽然破烂,却半个补丁都没有。段尘不动声色打量男子,知道这人绝对不简单。
那人伸手捻了捻胡子,眸中深意一闪而过:“我觉得还是用。这位公子最近可是桃花缠身,不胜烦忧?”见段尘仍面无表情,那人眼珠一转,压低声音下了一剂猛药:“公子虽少年遭困,父母双亡,却年轻有为,屡有奇遇,将来必是大富大——”
段尘面色一凛,微红凤眸隐隐透出戾气:“你是谁的人?想做什么?”
那人忙露出一抹微笑,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又大胆牵起段尘一侧衣袖,低声道:“公子且跟我来,算上一卦,自然什么都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