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私底下话还是挺多的,讲起故事来,又带着三分调侃两分戏谑,听着让人忍俊不禁。小段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每隔一会儿就被江城逼着夹菜吃饭,也渐渐松弛下来。一直微微有些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一双凤眸也不似平日那般清冷,唇畔一直带着清清浅浅的笑。
江城又抿了口酒,眉心微蹙缓声说道:“小段,那两个人,你最好保持距离。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那个姓赵的…”
小段点点头,咽下口中的菜,轻声说道:“我知道。”
“那个赵,赵廷是吧?”江城求证似的看了小段一眼,一边舀了勺豆腐:“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怪,这个你可要提防了。”
小段举至唇边的手一顿,轻轻点了个头,又一口饮尽杯中酒。两人又拉拉杂杂的聊了好一会儿。江城起
身收拾碗筷,小段要帮忙,江城推着他往外走:“时辰也不早了。你住的客栈离我这不近吧?快回快回,明天一早不还要去查案子么?赶紧回去睡觉去!”
小段被他一路推出大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这就走。今晚多谢你了,江大哥。明天见。”
江城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走。小段转身,缓步行着,一路走回客栈。
十二章斯人已逝·碎片
小段步出客栈,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就见那两人已经站在那,一个宽袍大袖白衣翩翩轻摇折扇,一个一袭交领右衽墨色窄袍负手而立。一看见小段,展云连连招手,小段点头,加快脚步走到两人跟前。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小段两边,展云将手中扇子一敛,侧头打量小段脸色。面色是苍白了些,可精神着实不错,眼下也没有暗影。看这样子,昨晚休息的应该还不错。小段侧眸,展云有些慌张的开口:“呃…小段,你昨晚上…那个药,你用了没有?还好用吗?”
小段点头:“很有效,谢谢。”
展云一听这句“有效”,心中一喜,刚要说些什么,就闻到一股子又香又浓的鸡汤味,转过头往前方一看,才发觉刚刚跟着小段一路走,已经到了一个馄饨摊前。
“你们吃早饭了么?”小段找了一处空桌子,坐在一边长凳,抬眸问两人。赵廷和展云压根就没想起早饭这码事,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展云刚刚只顾跟小段说话,询问他的伤势。赵廷一边听两人交谈,一直琢磨昨晚上小段跟那个姓江的大叔吃饭喝酒的事。
小段见两人又发愣,暗叹一口气,捺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两人同时回神,动作整齐划一的摇头,四只眼同时冒光,这馄饨汤闻着好香啊!小段真是厉害,老能发掘好吃又便宜的地方。
要了三碗馄饨两屉小笼包两碟子酱菜,小段静静坐在那里,凤眸半垂,又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对面的两人都有些无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不爱说话。别人要是不主动搭茬,估计他自己一人坐上一整天可
以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嫌闷的慌。别人主动找话说,还得看这话茬有没有意思,否则人家也是不屑接的。
其实这不爱说话,有人是天生的,有人,则是后来慢慢忍出来的。小段有时酒喝的多些,回想起九岁之前的自己,常常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摸脸。小时候,娘亲总笑话她,说女孩子家家,这么爱说爱笑不好,小心将来婆家不敢要!要矜持温婉,少说多听,笑不露齿,莲步轻移,方才有大家闺秀之风范姿仪。
小段抬手抚额,是昨晚酒喝的太多了么?一大清早的,怎么又想起那些事了呢!那些事,如果说十年前仍念念不忘执着记恨,那么七年前,就该随着一掊黄土掩埋地下,从此无论人间地狱,都再不应该挂怀胸间。
“公子,你的馄饨。今天带朋友过来呀?”热气腾腾的馄饨汤摆在面前,小段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太阳穴也隐隐作痛,一边点头,轻声道谢,心里头却暗暗埋怨自己,果然昨晚上不该再喝那瓶酒。昨晚从江城家里头出来,走到客栈门口了,小段只觉胸间窒
闷无处发泄,一咬牙转身去了城东的夜市,买了瓶“蔷薇醉”回来。一路走一路喝,走到客栈门口,酒就见了底。回到屋子,鞋子都没脱,倒床上就睡着了。
还好每晚不论休息如何,第二天一早都会准时醒来。小段用冷水洗了把脸,擦过身子,又用细盐刷过牙齿,喝了杯凉水。脑子清醒了些,从怀中取出昨日展云赠予的药瓶,往左肩上的伤处涂了些药膏,从包袱里取出一件淡青色的长衫换上,束好头发,便急匆匆出门了。
“昨晚酒喝的太多了吧?”赵廷咬了口热腾腾的小笼包,一边嚼着,一边细细打量小段脸色。
小段没出声,只静静吃着馄饨。赵廷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小段回答,剑眉越蹙越紧,心里头老不舒坦了。这要是换了从前,自己开口,对方不抬头不答话不搭理人,自己那王爷脾气一上来,早掀桌子走人了!可到了小段这,一看他那沉静若水的面容,清冷冷的凤眸,微微抿紧的小嘴儿,赵廷叹气,还真是越看越没脾气,只能自己心里头憋屈了。
卖馄饨的小丫头一见到小段来,本来挺高兴的,一趟两趟的把馄饨和包子送到三人跟前,又跟小段搭话。可公子今天脸色不太好,比平日还苍白两分,粉粉的唇瓣也没有半点血色,自己跟他说话,他也不吱声,对桌坐着的那个穿黑色长衫的公子眼神好凶。小丫头扁扁嘴,看来今天是没机会跟那位公子说话了。
蘸着乌醋和切的细细的姜末和芫荽末,赵廷几乎一口一个小笼包,不一会儿,一屉包子就都吃完了。抬手招呼穿红衣的小丫头再来一屉,转脸就见小段瞟了自己一眼,神情颇有些嫌弃。赵廷剑眉一扬,侧眸看看展云,展云浅浅一笑,一边舀起一只馄饨:“我这些就够了。”
赵廷抽抽嘴角,臭小子!平日里明明跟我差不多饭量,怎么今天一屉包子一碗馄饨就够了?分明是让爷下不来台么!还有对面那家伙,瞪什么瞪?你就是吃的太少,才长得那么单薄好不好!个子倒是不矮,只跟爷差了半头。可看看那腰,那手腕,还有那天露出来那截小腿,简直比人家大姑娘还瘦,哪有点男人的
样子!
小段哪里知道自己只抬眸瞟了一眼,就让人赵小王爷想了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快些吃完,好能赶紧过去宋乔家找人。谁知道自己半碗馄饨下去,饭都吃一半了,这人又要了一屉,还吃个没完了!
三人各怀心思,静静吃完后半顿饭。临走时,赵廷看到那红衣小丫头眨着一双大眼直盯着小段瞧,薄唇轻抿,心里狠狠咒骂一声。臭小子,一天到晚招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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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乔仍旧是一袭微微有些洗旧的白色长衫。开门时,望见门外站着的三人,面上并无半点惊讶神色,也没说话,只微微侧身,请客人先进去。
微亮天色里,宋乔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尽是疲惫之色,眉间褶皱更深,仿若天上寒星的眼眸染了淡淡的红,似是一夜未眠。三人在圆桌边坐了,宋乔拎起茶壶
,走到屋外去添了些热水,折身回到屋内,一边为三人倒茶,一边沉声说道:“前些日子新下来的明前,并非上品香茗,不过叶芽很嫩,口味也挺清新。”
小段轻声道谢,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又四下看看屋子,不禁唇角微勾,这宋乔,倒真是个风雅之人。展云收起折扇,接过杯子轻抿一口,温声赞道:“果然清甜绵延,虽非上品,却属难得。”
唯独赵廷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将茶杯往桌上一撂,冷冷开口:“昨晚在门外枯等居士甚久,不知昨天一整天,居士都在忙些什么。”
这话问的很直,也很失礼,可宋乔似乎并不介意。捧着茶杯饮了一口热茶,宋乔牵牵唇角,唇畔两抹笑痕更深,眼中伤痛之意却愈浓:“昨天,是一位故人的祭日。我去城外西郊的雾霭坡,陪了她一天一夜。”
小段放下茶杯,一双凤眸清冷冷与宋乔对视:“居士可方便透露这位故人的名姓?”
宋乔悠悠一笑,修长食指轻轻摩擦杯壁:“你们不
都查出来了么?不然怎么会来这找我。”
“我们没有查,只是猜测。”小段声音更冷。
“居士的意思,是承认与韩静怜小姐曾经私交很深了?”展云一双弯月眼眸眯了眯,面色微沉。
宋乔唇畔笑意更浓,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是私交很深,而是曾经私定终身。”
“那你可知韩静怜当年为何投湖自尽?”赵廷开口问道,一双漆黑眼眸定定看向正垂眸饮茶的宋乔。
宋乔手微微颤抖,始终亮如辰星的眼眸渐渐蒙了一层雾。透过这层雾,旁人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他也看不真切面前景象。又饮了一口热茶,宋乔轻轻阖上眼,任泪水在眼眶流转,最终消失不见。
沉默半晌,宋乔方才出声:“知道。”他睁开眼,却依旧没有抬头,望着杯中盈澈茶水,伊人娇美柔弱的面容再次浮现脑海,软糯娇甜的嗓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宋大哥,你要快些回来呀。”
宋乔蓦地抬眸,却将目光投向门外,天已大亮,湛蓝湛蓝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正是天朗气清的好
日子。只是,斯人已逝,风景再美,却无人共赏。怜儿,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宋乔淡紫色的唇微微颤抖:“她曾经写了封信给我。不过却是托人在她…在她过世之后半年才寄出去的。信里头提到了她爹爹亏了生意家财散尽的事。她说,她自觉配不上我,怕是等不到我回来了…”
宋乔深深吸了口气,低沉的嗓音里染了一丝暗哑:“我考中第三名,赐同进士出身,可以衣锦还乡回来迎娶她了,她却不在了…”宋乔没有再说话,亮若寒星的眼眸水光隐隐,唇畔却一直悠悠笑着,明明那般孤高淡漠的一个人,此时面上神情,却让人不忍注视。
展云最先打破沉默,从怀里取出那册《花间集》,以及那张浅黄色笺纸,搁到宋乔面前:“居士。”
宋乔眸光闪动,先拿起那册书,翻开扉页,手指轻轻拂过“周婉潇”那三个字,抬眸看向三人:“这书,是我前些日子陪周姑娘一起买的。怎么了?”
赵廷伸指瞧瞧桌面,示意他看那张笺纸。宋乔放下
书,拿起纸张,眉心渐渐蹙紧,唇畔的笑却益苦。半晌,宋乔方才开口,低声说道:“的确很像我的字。但,的确不是我写的。”
见三人都静静望着他不说话。宋乔苦笑,放下杯子,起身走到一边的书架,随手撤出几本书,递给三人。
有人说,鉴别一件东西是否为赝品的最好方式,便是拿出那件真品作比较。三人各自捧了一册书,对照书中空白处宋乔书写的字迹,再看那张笺纸。果然,虽然模仿有六七成相似,但笔迹撇捺之处多有不自然的停顿,似在迟疑什么。很明显,写这字条的人,是对照着宋乔的字迹在模仿,虽然已经练得相当纯熟,但下笔时,仍然有些小心翼翼,似乎不够自信。
“你的字迹很容易就拿的到么?”展云清秀的眉微蹙。
宋乔笑得有些无奈:“我看书时,习惯在一边作些题注,有时兴之所至,还会写一些自己的想法。雅舍里好些书,都是我直接从家拿过去的。再后来小姐们
集钱新添置的书,我也曾拿回家看过。所以…”
展云点头,表示理解。赵廷却一直薄唇轻抿,盯着宋乔看。宋乔也不在意,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端起来缓缓喝着。
“宋居士,你可知道,雅舍里多位小姐对你芳心暗许,背地里为着你勾心斗角。这次的事,便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写了字条约三位姑娘在夜晚出门,断桥相见,方才一次又一次得逞杀手。”赵廷冷冷望着宋乔,唇角微勾,笑得有些残酷。
宋乔放下茶杯,镇定自若的看向赵廷,唇畔的笑渐渐淡了,眉间褶皱越来越深。半晌,宋乔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不过是个落魄书生,她们却个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那种所谓的爱慕,不过是少女时候的懵懂情怀罢了。过些时日,她们嫁作人妇,或者有了喜欢的男子,自然就把我忘在脑后了。我的确有所觉察,却从未放在心上。这辈子,我不会再娶任何女子。”
赵廷冷笑一声,一边剑眉高挑:“人都死了,居士
说的倒是轻巧!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次的事情,居士并非半点责任都没有。那‘竹芗雅舍’,我看也没甚必要再办下去了。”说完,赵廷起身出了屋子,大步走出庭院。
展云一边收拾好桌上的书和笺纸,一边温声说道:“这几本书我们也要一并带回府衙,当作证据。过两天会派人还回来给居士。”
宋乔点头,示意无妨。小段一直紧皱着眉没有说话,临离开了,又转身,定定看向宋乔。宋乔被那双清冷凤眸注视,不禁微微一怔。小段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和展云一起离开了。
十三章请君入瓮·默契
三人在城北的岔路口分行。展云要去李薇儿和朱巧怜府上,赵廷回衙门找人,小段则要先走一趟钱府。
当晚,戌时三刻。
断桥湖畔。
一位身穿粉裙的女子手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湖边,一动不动望着黑幽幽的湖面。身后,有人放轻脚步,
悄然靠近。手握剪刀狠狠朝女子背心刺下的同时,那位身穿粉裙的女子蓦地转身,手上灯笼一松,抬手牢牢攥住女子急欲行凶的右手手腕,另一条手臂紧紧锢住女子腰身,不同于女子的粗犷嗓音在静谧夜色中嘹亮响起:“展大人,陶先生,捉住了!捉住了!”
蹲在树丛后方一直静静注视的众人呼啦啦站起来一排,十几名捕役最先围了上去。有人小心取下女子手中剪刀,有人拿出绳子,将女子双手负后捆了个结结实实,还有人站在一边望着男扮女装的小方一个劲儿笑,一边还拍着一边大方的肩膀:“哎我说大方,你弟弟扮成大姑娘,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方小姐,肯不肯赏脸,陪哥几个一起喝个酒庆祝一下啊?”
身穿粉裙的男子一张脸涨的通红,抬脚就踹那个嘴欠的捕役。一边追着那人跑,一边还不忘回头跟大方告状:“哥,他调戏我!陶先生,这主意是您出的,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老陶抹着嘴上那两撇胡子,一边呵呵笑出了声。一直没开口的小段倒是先出声了:“谁有帕子,赶紧给
她塞嘴里。”
一边大方瞟了眼脸色惨淡闭眸不语的女子,皱了皱浓黑的眉:“不用吧。她一个女孩子家,这样绑着,就已经够…”
“她要是咬舌自尽了,你负责?”小段冷声打断大方的话,一双凤眸冷冷瞪着眼前男子。
大方一噎,一边没好气的瞪了小段一眼,抬手招呼一边哥们儿寻么帕子给女子塞上。
一边展云但笑不语,心说小段这人,心思倒是细腻。老陶抹了抹胡子,一边暗暗点头,这孩子办事,靠谱!
一行人押着女子一路走回杭州府衙,李青澜连夜升堂,同时让人把蓝兰也从狱里提了出来。蓝兰头发蓬乱,一双大眼哭得又红又肿,嫩嫩红唇被她咬的满是斑驳血迹,一边走一边落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人一阵唏嘘。
一入公堂,蓝兰抬眸就看到双手反绑跪在地上的女子,小步跑着上前,一下子坐倒在女子身边,抱着她
呜呜哭出了声:“蕾蕾姐,你怎么这么傻!”
王素蕾此时双手被绑,没法回抱她,口中紧塞着帕子,也不能开口安慰,只一双眼泪光隐隐,面上神色却一片宁静。
李青澜一拍檀木界方,站在两边的捕役手杵水火棍,一边有节奏的敲击着脚下地面,一边齐声高呼:“威——武——”同时,有人将“回避”、“肃静”两面木牌搬出来,放在公堂门口。
此时虽已近亥时,街上行人却并不稀少。杭州城晚上没有宵禁,城东头还有热闹的夜市,虽然不比汴京繁华,老百姓夜晚的生活也还是挺丰富的。刚才展云他们一行人押着身穿一身暗色衣裙的王素蕾走回府衙,虽然已经刻意避开人多的街道,但仍旧引起不少路人的注意。毕竟,这案子前前后后拖了一个来月,整个杭州城都传遍了。这一见衙门众位捕役出动,捆着一名女子往府衙方向走,旁边还跟着陶主簿,老百姓三三两两扎在一堆,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也一路远远跟着,往府衙方向走来。
李青澜还未开口,堂下跪着的王素蕾倒是先出声了。口中的帕子被蓝兰小心抽出,王素蕾动动唇,舌根微微有些麻,此时却也顾不上别的,仰起头与李青澜对视,大声喊道:“李大人明鉴,人是我杀的。三个人都是。跟蓝兰半点关系都没有,求李大人放过她!”一边说着,一边艰难的弯下上身重重磕头。
跪在一边的蓝兰刚要说什么,王素蕾已经抬起头,警示的瞪了她一眼,一边轻轻摇头。蓝兰狠狠咬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李青澜眉头微皱,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小段和展云,沉声说道:“哦?王素蕾,你说人是你杀的,可有什么凭证?本官可要先跟你说明,如你所言有半点虚假,即便你没有杀人,也是免不了要挨一顿板子的。”
王素蕾跪得笔直,重重点头,声音没有半点颤抖,面上一派沉静从容:“民女知道。您可以派人去我家,证据就在我屋子床下的一只包袱里。”
李青澜刚要下令,就听堂外传来一道冷冷声线:“李大人,东西已经找到,不用麻烦了。”说话间,赵
廷已经走到小段和展云身边,一双漆黑眼眸如同墨玉,光泽耀眼,眉宇之间不见半点疲惫,薄薄的唇微弯,看样子心情大好。只是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墨色衣袍的下角沾了些泥土,一双苍灰缎面云头靴也尽是尘土。
见小段垂眸,似是在盯着自己的鞋子看,赵廷喘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出声解释:“一下午就带着那些人在后头那片山坡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东西却已经被人取走了。刚刚你们去捉人,我就带着他们去王府走了一趟,果然,东西就在她屋子里。”
跟在赵廷身后进来的捕役已经把那只红褐色的包袱递到李青澜面前,坐在不远处的陶先生也起身走过来。打开包袱,就见里头都是手环坠子一类的首饰,还有三件女子贴身穿着的软薄肚兜,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有的已经变成了深褐色。陶涵之转身回到自己桌边取过几页纸,又走回来细细对照,神情越来越严肃,一边跟李青澜轻轻点头。
李青澜从手边拿起两张淡黄色笺纸,递给陶涵之。
老陶放下手中纸张,取过笺纸走到王素蕾面前:“这也是你写的?”这两张笺纸,一张是那日展云无意从那册《花间集》中发现的,一张则是今天一早,有人搁在一只信封里,让李府的门房交给李薇儿的。
王素蕾沉声答道:“是。笺纸是我模仿孟莲居士的笔迹写的,约她们三个在断桥边上见面。然后我就摁着她们的头将她们三人活活溺死,最后又从她们头上取下珠钗,划花了她们的脸,摘下所有首饰,还剥开她们的衣服,取走肚兜。”
“动机呢?你为何要杀那三人?”小段一直静静注视着王素蕾的眼,待她详细说完犯案过程,便出声质问。
王素蕾咬牙,侧眸看了蓝兰一眼,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因为她们欺负蓝兰。”
“就这么简单?”坐在堂上的李青澜皱眉问道。
“就,这,么,简,单…”王素蕾一字一句的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最后一个字说完,竟低低笑出了声:“就这么简单?呵!你们去试
一试,就知道,究竟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那些女人,根本就是杀人不见血!当年韩静怜好好一个姑娘,被她们欺负的连门都不敢出,最后想不开投了湖。兰兰比她们漂亮,比她们聪明,比她们有才气,什么都比她们好!却只因为家里头穷了,每日在雅舍里被她们呼来喝去,干这干那,早上要早早来了,给她们泡茶、准备点心,把书卷摆出来,晚上天都黑了也不让她回家,非说阁楼三层的书架需要整理…”
王素蕾咬牙切齿的细数着那几人的罪状,听得衙门外的老百姓唏嘘不已。原来雅舍里的姑娘都这么刁蛮啊!真看不出来啊…那周小姐平日里说话轻声细语,看着挺温婉大方一姑娘,怎么到了这王小姐口中,简直就是一女霸王啊!
“前些天,兰兰从后山捡到一只腿受了伤的小白兔,把它抱回雅舍里养。过了几天,那兔子腿上的伤好了一大半,一瘸一瘸的都能走路了。谁知道有一天下午,我和兰兰到了雅舍,却发现她们几人围着那只木箱,小兔子死了。就是你们大家口中那位娴淑温柔的
张小姐,拿一根废了的琴弦把那只兔子给勒死了!”王素蕾说着,唇畔的笑益加讽刺,一双眼满是憎恨厌恶:“问她为什么,她说明明说好了今天蓝兰要早些来给大家把书本准备好,待会儿居士来了要讲乐府诗的。既然蓝兰没把大家的话放在心上,还到的比大家都晚,这就叫杀鸡儆猴,看她长不长记性!”
本来说着说着就讲到一只兔子上去,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解。可听完王素蕾的话,就连站在一边的捕役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一个捕役小声嘀咕了句:“这都什么大小姐啊!还才女呢,简直是恶妇!谁娶了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