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走到一片花色雪白的兰花圃前,姿态优雅的半转过身。唇边勾着抹礼貌微笑,目中神色却是沉郁之中透着几分讽刺,故而整张脸上的神情看上去颇为怪异。再看他脚边蜷缩伏倒的那两具尸体,配着边上雪白高洁的一茎九花,一袭暗绿华服的优雅贵公子,整个场景让人几乎不寒而栗。
因为那两具蜷卧在地的,已几乎不能算得人的尸体。
蓝湛依旧是唇角噙笑眉眼微弯的风流样儿,但那笑容却不再发自本心,而是一种近乎冷酷无情的伪装。行走间已从怀里掏出一副暗色手套,戴好时正好走到尸体旁边,蹲下,开始拨弄地上那两具——尸体。
萧瑞儿则在看到尸体死状时,有了一瞬间的怔愣。
虽只是一瞬,也掩饰的很好,但江亭还是捕捉到了。因此往旁边挪步给二人腾空的同时,便问:“这位…当家,
从前有见到过这种死状?”
临俪场来的人,大多自己另有份营生,这在江湖里早不是秘闻。因此无论对方男女老少,叫声当家总不会有错。
萧瑞儿摇了摇头,看着尸体道:“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
萧瑞儿这话说的十分巧妙,回复江亭问题的同时,也等于解答他心中疑惑。没见过死的这么惨的,所以才有刚才那一愣神。
江亭闻言,也点了点头,这话确实半分不虚妄。
别说对方是个女子,饶是他这样自诩见识过不少世面的天下第三大庄庄主,初见尸体时,也几不忍睹。
两具尸体均面目模糊,且身上多处血肉溃烂,已经无法看出死因为何。胸腹处一团血污,大腿则露出森森白骨,与那雪色兰花衬着,仿佛是在嘲讽着什么。
两人沉默站在一旁,就听“咔嚓”一声,蓝湛竟然其中一具尸体的头颅生生扳了下来。
三人俱一皱眉,蓝湛低声纳罕:“竟已经腐化到骨头里…”
江亭上前一步,似乎不敢相信双目所见。死死盯着蓝湛手里头颅与颈项的接口处,连连摇头,开口时便先倒抽了口冷气:“…什么毒物,竟歹毒至此…”
萧瑞儿看着从蓝湛手里如烂泥般逐渐脱落的血肉,心中一惊,脱口道:“呆子!还不松手!”
蓝湛侧眸看了她一眼,另一只手连同污血秽物遍布的手套一同褪下,扔在地上。站起身,看着那两具尸体道:“这毒十分霸道,也不知是否会有什么遗留影响。待会儿仵作过来了,让人把尸体连同手套统统带回府衙,交由官府一并销毁。”
江亭点点头,皱眉看着地上那两摊血肉,似乎仍处在难以置信的惊惧之中,不能回神。
蓝湛又接着道:“两人面貌均难辨认,身上衣物也销毁大半。毕人竟死在贵庄,希望江庄主配合,尽可能提供多些线索,一则配合官府尽快破案,二则,也是为盛兰山庄好…”
蓝湛说话向来干脆利落,却半点不少官场中人的狡猾。十年前六扇门易主,四大捕快纷纷由新人顶上,变成六位,苏州蓝湛进门最晚,却排名第三。官场不比江湖,江湖上是比谁的刀子快,说白了,就是谁有本事谁上,强者为王败者寇,纯粹武力较量。官场上除了要有真本事,还要懂得做人,才能爬的快,混的顺。故而蓝湛这人,表面看着吊儿郎当没正形,说话行事总一副谁也不怕的大爷样,实则心思之敏城府之深,六扇门中无人敢小觑。
蓝湛简单几句话,就让江亭面色一连变了三变。那几句话几乎是车轱辘话滚着说,表面是寄望江亭与官府配合查案,实则是把整个盛兰山庄兜了进去。
傻子都看出这案子不好破,不然也不可能临时把他和萧瑞儿调过来。他从京城大老远跑这扬州来,着实是为了另个案子,按理若不是大事,姓沈的无论如何也不敢劳动他。更何况他和萧瑞儿连磨合期都没过。因此蓝湛这番话的深意就在,案子若不能及时勘破,那就是盛兰山庄藏私。人死在江家地界,又销毁面容捣烂尸体,若江亭再不好好配合,那这黑锅只好由盛兰山庄自个儿背下了。
这话其实说的挺无赖,可蓝湛看面相就不是个君子端方好相与的,且从之前言谈,江亭看出这人跟萧瑞儿分明是两拨来的。咬字间又带了些北地口音,且一副跋扈的不得了的大爷样儿,比巡抚大人还会端架子…心里这么一琢磨,江亭当场汗就下来了,这位别是京里派下来的吧!
萧瑞儿在旁看着好笑不已。对付这姓江的滑头奸商,还真得蓝湛这样的无赖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