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问,江湖是什么。
彼时孙烬不知,但现在他明白了,江湖就是江湖,江与湖。
风起朝浪涌,皇甫参商、云仙裴、三求老人、敦煌三僧、伍柳、流易子等老一辈武者踏浪在前,御风开路。
云麟、云缥缈、崔戎、晏秋白、云阳子等中一辈武者随浪在后,疾追前辈的同时,更不忘伏浪收波,不使江湖之潮祸及普通百姓。
张萧、蓝玉影等小一辈武者岸边弄潮,有些已入水追寻前辈,有些却在岸边徘徊,不敢踏波而去。
也有如何参差、江落鸿、齐无名、游侠儿、孙烬这样的弄潮骄子,以少年之身,踊跃潮头,反超前辈高人。
江湖弄潮儿,何人不逐浪?
此乃江湖。
然今日江湖动荡,太平道主乱世,潮头宿老或尽落水沉寂,日后会否还有江湖?
想来是有的。
无人御风开路,孙烬已提剑赶上,太平道主当杀,乱世妖女当诛,岂能让天下之人笑话我辈弄潮儿后继无人?
无边的愤怒被孙烬以一口真气压制在心中,随着脚步的落下与抬起,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他不敢张口,生恐这怒火引燃了荒野秋草,灼烧到无辜之人。
白衣使者的身影没有追到,云麟却一瘸一拐的奔在前方。
孙烬闪身追上,放慢了脚步问道:“凌波何在?”
云麟手指前方,道:“被…被妖女擒去了。”
他右腿鲜血淋漓,染红了身后的道路,面色惨白,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孙烬不知那白衣使者对他做了什么,但见他如此模样,便真追上,又能如何?
当下说道:“你且休息一会,我去追她。”
游龙掠影步法乘风而出,只一个闪身,孙烬便已奔出了七八丈去。
云麟没有停步,依旧拼命的追着。自白天追到了黑夜,自黑夜追到了白天。
终于秋风起,吹来了一匹野马,云麟长啸一声翻身跃上马背,手提马鬃,急奔向前。
这马并不如孙烬急奔的快,只才奔出一日,便被齐无名、游侠儿、流易子三人追上。
三人身边还跟随着坤道魏华存、紫菱夫人、道门散仙周参契。
六人怒目冷面,谁都没有说话。
云麟伤势稍复,弃马随众而奔。
马虽好,但比之这一众绝顶高手的轻功来说,毕竟太慢。若是西域大宛自当别论,但此时情况危急,众人又哪里去寻大宛名驹?
七人越追越是着急,孙烬却更加焦急。
终于跃过一条向东而去的大河,看到了一抹白衣背
着一个身穿鹅黄色棉衣的少女在往前飞掠。
孙烬识得那白衣,更识得她后背上的少女,心中一喜,暗道:“凌波无碍,太好,太好了。”
江凌波此时已十二岁了,体态虽然不大,却也比同龄女孩要高。
白衣使者的轻功虽很不凡,却终究不如游龙掠影步法,若不然也不会去昆仑山中寻找三求老人,以武力索取她赖以成名的绝技‘拈花月留影’。
而今绝技虽然到手,却未来得及领悟其中深意,自然还是不及孙烬的游龙掠影步法。前些日子之所以能摆脱孙烬,全赖孙烬后背的泰阿重剑为助,拖累了他的脚步。
孙烬不知这许多,只道白衣使者轻功了得,比之三求老人更甚。
三年前他追不上三求老人,一是内力不及对方,二是轻功未得大成。
而今内力已较三求老人为长,轻功更在那三年的奔走寻找之中磨炼的圆润无隙,便再与三求老人遭遇,
也定能追赶得上。却从来没有想到,后背上的远古名剑,竟然也会累得自己脚步变缓。
而今白衣使者背着江凌波,负重增加,两相抵消之下,速度自然缓了下来。孙烬尽出全力,只消三五个冲刺,便追了上去。
身外芦荻已残,寒风料峭,乌云飘忽而来,竟簌簌下起了大雪。
孙烬手持泰阿,曲身将灰毛大氅放在残芦之上,冷视已然住步停身的白衣使者,喝道:“放下凌波,留你全尸。”
白衣使者道:“我自会放下她,但未必便需要你来留我全尸。”
孙烬双眼微眯,怒火吞吐,喝问道:“湦儿呢?”
白衣使者轻轻一笑,当真风华绝代,说道:“你的湦儿,我怎知道在哪。”
孙烬见她面虽带笑,言语却不似作假,稍稍放下心来,道:“你为何掌杀三求老人?”
白衣使者道:“我说我想要她的轻功,你信吗?”
孙烬道:“你轻功已很不弱,还要轻功作甚?”
白衣使者冷笑一声,道:“已很不弱?可惜比你还差上少许。”
说着摇头一叹,道:“若不是那执冥误事,我这摄魂夺魄之法早已将你那一个脆弱至极的心儿摧毁,届时《太平经》我想要就要,天下第一我想得就得,何其快哉。”
孙烬嗤笑一声,见她始终不放下江凌波,一时也不敢轻易上前动手,说道:“那时我并不知道你不是游侠儿,如果你跟我要,太平经我自会传授给你,又何须你用那妖邪歪道来乱我心神?”
白衣使者面露鄙夷,道:“我跟你要,你能给?”
孙烬道:“你要我自然不给。”
白衣使者“哈哈”一笑,道:“这不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