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不敢再做停留,跃出瀑布后,便循了路径,向西方奔去。只是山风拂过,好似有一道冷香飘来,似寒梅,又非寒梅;似熟悉,又觉陌生,让孙烬一时难辨。
奔奔走走,天已大黑。待得翻过一座山脊,忽闻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孙烬眉头忽皱,暗道:“莫非有野兽在下面厮杀?”
凝神细听,除却夜枭悲啼,豺狼吼叫,再无其他声响。
孙烬小心翼翼的走下山脊,借着星光,辨明了路径,一路缓行,一路摸索。
终于来到了血腥味的源处,但见一大滩血泊之中,一条粗若水桶,长有三丈的青鳞巨蛇横尸当场。
正是那条几乎将孙烬逼上绝路的巨蛇。
血腥之气笼罩在山林间,旁侧除却蛇身压倒的三两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外,再无打斗的痕迹。
孙烬眉头紧锁,心道:“这大蛇恁地威猛,是什么猛兽能将它咬死?”
走到巨蛇尸身旁侧,却见蛇腹大开,一个人头般大小的血洞中,兀自有鲜血流淌。
除此之外,蛇身再无一丝伤痕。
孙烬愈发疑惑,心道:“若是野兽所为,必会吃了蛇尸,怎会留它尸身在此?”
疑惑堆叠着疑惑,却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道:“蛇老兄啊蛇老兄,你前前后后追了我数千里路,却终没想到,自己竟会横遭不测。唉!说来也都是因我而起,若我不招惹你,你势必不会追我;不追我,也必然不会身死。”
想着要将蛇身掩埋,却委实太大,工程不小。当下又道:“我还要寻找湦儿,不能耽延时间挖坑埋你。索性你生于此山,死于此山,也算不得客死异乡。老弟敬你大能,拜你一拜,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抱拳深揖于地,继而迈开了大步,继续向西走去。
一路行,一路看,山野多猛兽,更多毒虫,孙烬睡觉歇息之时便多留了三分清醒。
转眼又走了两个多月,草木愈发茂盛了。
这两个多月来,孙烬时时登高峰,时时望群山,却始终没见到有炊烟升起。
他之所以寻找炊烟,乃是看了自己点燃的火堆而突发奇想。三求老人隐居荒山,必定需要做饭,自然会有炊烟升起。
山野倥偬,草木葳蕤,寻一间茅屋自然不易,但寻冲天而起的炊烟,却是极为容易。
但便如此,也始终无有收获。
孙烬心乱如麻,思念之情更甚。
这连日来的奔波,将他糟蹋的全无一丝人样。头发散乱,衣衫破碎,双脚上的伤口愈又破、破再愈,层层堆叠,已化作了厚厚的老茧。
老茧虽然不美,却着实减轻了不少双脚上的痛苦。
这一日又看见了一条巨蛇尸体,依旧是肚腹被破开了一个人头般大小的孔洞,血液长流,腥臭漫天。
孙烬疑惑不解,只觉好似有人在前为自己开路一般,不仅仅是巨蛇,便是体型稍微大一些的猛兽都横尸不少。
两个月来,总也看见过十次八回,却无一例外,都是胸腹被巨洞贯穿,一击毙命。
此般重击,当非人力可为,至少孙烬自认为做不到。
揣着疑惑,又走了三天,再次见到了一条花斑豹子,毛呈白色,花斑略黑。
孙烬心念一动,笑道:“豹老兄,不管你是咋死的,反正你也死了。肉我肯定是不吃你的,不过你这一身皮毛我借用一下可否?”
说罢似觉很不好意思,又道:“你也看见了,兄弟我衣衫破烂,都难蔽体,这成何体统?还有这一双脚,总也需要鞋袜不是?”
说罢撸起了袖子,便要给豹子剥皮。却忽而想到断剑已没有剑刃,身边更无利器,如何施为?
无奈一叹,却见一小块石头横插在身边的树干上。石形似刀,刃口锋利,拔下来一看,更是尖锐异常。
孙烬赞道:“天赐妙物,多谢多谢。”
心里却道:“一定有什么人在暗中帮我。或许也不是在帮助我,只是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借用了余荫罢了。”
言念及此,便用石刀将花豹的毛皮割了下来,就着一条清泉清洗干净,而后再升起一堆篝火,烘烤干爽。
毛皮温软,四肢处割掉做鞋,身躯处打结做衣。待得整理完毕,再看自身,孙烬不禁一笑,道:“还真像一个猎户。”
借豹毛皮,怎能不为豹殓尸?
孙烬搬来几百几千块碎石,将无皮豹子的尸体好生掩埋,而后心意一动,就着满地血泊,在一根枯木上写到:“浪子烬,借兄之皮,葬兄残身。”
收拾妥当,拍了拍手,继续前行。
这一次前路便再也没有野兽大蛇的尸体出现,孙烬心想,或许那人已到了目的地,便不再前行了。
忽而似少了个同行伴侣,一股若潮水般的寂寞涌上心间
。
这孤单与寂寞不知多了多久才得消散,孙烬满面风尘,胡须已长,配着那一身兽皮衣衫,活脱脱便是个野人。
细算时间,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时间都记不清了。
孙烬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当觉得难以忍受的时候,耳边就会忽然响起司马湦的声音。
一如往昔的软糯,一如往昔的温柔。
石刀已不知用坏了几把,索性山中类似的石头很多,只需砸开,总能寻到一两块尖锐锋利的石刀。
野兽也不知杀了多少,每当肉类吃的腻了,便会寻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果,边吃边叹。
诡怪景色也不知见了多少,有清可见底的寒潭、有万丈宽的峡谷、有倏忽满天的绿光、亦有万万千千的山洞钟乳。
天地之大,好似一切玄奇百怪的东西都在昆仑山中。远处雪峰如林,近处矮峰遍地,草木花鸟,无一不是异种别类。
幸天可怜见,让孙烬寻到了那一座矮峰上孤孤单单立着的茅草屋。
他不知该不该欢喜,他无一日不在思索,若是见到湦儿,该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激动。
但现今或许快要见到了,他竟忽然觉得好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