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孙烬已不再是往日那个懵懂的少年。并不是世事的变化而引动了他心性的转变,实是身份之故。
彼时他是酒庄小厮,自不消说。入得江湖后,所见所识无一不是前辈高人,如江落鸿、如不准、如齐无名、如地陈、如文俶,便连王世弘、子芄等人也都身负不世玄妙秘法,内功深厚,不弱前辈名宿。
与这些人在一起,孙烬自然而然的放不开心境,束束缚缚,总觉得自己微微末末,自自卑卑,不管是做事还是说话,都生怕有一点儿不妥当处。
但来到云家之后,先被云仙裴列为上宾,后被前辈张怀虚大行礼拜。而今又见到这个武艺不如自己,辈分不如自己,脾性也不如自己的少年张萧,那一颗本很脆弱的心灵倏忽展开,再也不会闭合。
他再也不是往日的孙烬,他是怪侠江落鸿的传人,是武林神话何参差的传人,是齐无名、不准、王世弘
、崔戎、云缥缈的兄弟…
他怎能再如此自卑?
看着张萧大挂悲凉的面容,孙烬摇头苦笑一声,心想:“彼时我见湦儿与王茂弘如此,心中所想,面上所露,怕也与他此刻一般无二吧。”
问道:“你想打败他们吗?”
张萧自然想,但见桌上横放着的长剑与两截断剑,恨恨的道:“若我有剑在手,他们自然敌我不过。”
孙烬斜睨着他,道:“哦?有剑在手便能打得过?”
张萧点了点头,咬牙道:“能打过。”
孙烬道:“那你来打我,看看打不打得过空手的我。”
张萧早与孙烬比试过,虽然自今仍对孙烬如何踢上自己,如何折断‘玉剑’很是不明白,但也知道孙烬的武艺与内力,非是自己能比。
当下跪拜在地,道:“孙儿武艺微末,不敢在师叔祖面前卖弄。”
孙烬微微点头,继而道:“起来吧,不用喊我师叔祖,你今年多大?”
张萧愣了一愣,道:“孙儿泰始十年生人,算来今年已十七岁了。”
孙烬道:“哦,我是咸宁元年生人,过完年也才十六。你倒是比我还长一岁,那么以后叫我孙兄弟,我喊你张大哥便了。”
张萧白日里虽然盛气凌人,但有此一败,哪里还敢在孙烬面前如此,忙道:“这可使不得,您是师叔祖,我是徒孙,如何能乱了辈分?”
孙烬几番强求,他始终不受,无奈之下只得撇开了这个话题,问道:“你一定是觉得我内力高过你、轻身功法也不坏,所以才能打败你对吧?”
张萧心中点头,外在却动也不动,看着孙烬,不敢言语。
孙烬道:“这样,我不用内力,不用兵刃,也不用轻功。你尽力施为,若能伤我一分,我便承认你一人能打得过那三人。若伤我不到,你便要自认不敌那三
人,日后见了面,也当远远避开。”
张萧心中虽起敬意,但也觉得孙烬这话太过托大,便是师父张怀虚也不敢轻出此言,说道:“兵刃无眼,孙儿手上没分寸,万一伤了师叔祖,岂不是…”
孙烬摆手阻住了他的话语,道:“无碍的,伤了便伤了,我又不会去你师父面前告状。”
说罢走出门去,黑衣翻卷,披星戴月,竟然很有几分高人风采。
张萧自桌上抽出师父的长剑,扭头看了看孙烬的背影,终于把长剑放下,拿起了自己的断剑。
断剑自中而断,四尺剑锋只余下两尺不到,加上剑柄与孙烬那断剑未折之时相差不多。
孙烬见张萧手持断剑,心想:“这小子的心地却也不坏,唯恐长剑伤我。”
说道:“来吧。”
张萧抖了抖身子,压下几处伤口处的疼痛,告了一声得罪,提剑向孙烬刺去。
仍旧是一般无二的起手式,引得孙烬不住摇头。
剑法之道,怎能如此按部就班,墨守成规?
眼见一剑刺来,威力虽稍有长进,却终究太慢,孙烬立身不动,待剑锋临近身前半尺处,猛地探出右手,斜刺里在断剑中身一点。
张萧只觉剑上力道忽散无踪,前冲的脚步一时难收,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孙烬这一指点去,并没有动用丝毫内力,只是凭着血肉中的劲道施为。之所以能见此功效,实是参照了地陈枯枝点自己断剑的妙力。
长剑中身,与蛇虫七寸是一样的存在,若被点中,便立时将其制住。
孙烬轻笑一声,道:“看明白了吗?”
张萧道:“看明白了。”剑随心动,反向孙烬的胸腹扫来。
孙烬赞了一声“妙!”,右手食中二指并立,再寻断剑中身点去。
一点即中,张萧身子一颤,又将摔倒。
如此三十余招,张萧依旧避不开孙烬这倏忽收放的
一指,空有一身玄妙剑招,竟然一点儿都施展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