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老人怒火难消,分而将张羽人与她棒打百般,而后锁在房内,不使相见。
张羽人夜夜情动,悲伤难遏,茶饭不思,日日消瘦。终是张母看不过去,偷偷地将他放了出来。
他毕竟深爱着她,甫得自由,立时乘月去寻。
谁知那一家三口已经搬离了此地,再也没人知道他们的音讯与去处。
张羽人为情而癫,远离家门,孤身江湖,寻寻找找整十年。天可怜见,终于让他寻到了那一家三口的所在。
张羽人欢喜异常,乘夜而去,却见二老对烛吃饭,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问她何在,二老支支吾吾,半晌无语。张羽人怒极而狂,二老生恐自家性命有损,才说了她的去处。
原来,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被张羽人的父亲亲手打死,被她自己的父亲挫骨成灰。本想就此随风而撒,终究彼母念着骨肉亲情,寻处埋葬了去。也算
是落得个黄泉安生,不使野鬼刁难。
坟茔便在她与张羽人曾经夜夜幽会的小河边。
张羽人泪流满面,寻到河边无头孤坟,呆呆的陪着她坐了整整七个日夜。
她已死,张羽人的心自然也随她而死。他本想自尽当场,但想到她的一笑一动,一颦一怒,似乎她就在那里,永远也没有离去。
自此世间再也没了那个才名冠武陵的张家公子,江湖反而多了一个背着糙木黑琴的浪荡痴儿。
那糙木黑琴是她唯一的陪葬物,幸有松油涂抹,未能在这十年内腐朽殆尽。但便如此,那本就做工不美的琴尾也终呈败像,在这个廉价的黑琴上,更添一抹惨淡。
孙烬听得泪流满面,张羽人琴声飘飘,仿佛这雪夜都已被悲伤而凝结,经久难散。
二人再不言语,各自沉浸在彼此的伤心事中,孙烬心想:“比起张兄,我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情事又算得了什么?他岂不是更要难过,更要悲伤,更要流泪
?”
扭头看了看他的面容,但见那眉宇间的哀愁更加沉了,稍有几片雪花落下,沾染在他的眉发之上,又添几分凄凉。
初时还未发现,原来他的两鬓都已被白丝纠缠。如此年岁,便白双鬓,非为情伤,何至于此?
正做伤心难过间,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天传来。孙烬扭头看去,但见一行四马,踏雪急奔,只转瞬之间,便已来到山岗之下。
马上四人除却一个灰衣蓬头、贼眉鼠眼的矮小汉子外,余下三者俱是鲜衣飘飘,黑发轻摇的少年男女。
孙烬只看得一眼,便全身剧震,再也说不出话来。那邋里邋遢的矮小汉子,不正是鬼盗不准?那三位少年男女,正是司马睿座下两大护卫,白虎王世弘与银雀陵光。最后一个身着淡青色棉衣的少女,面色微白,雪染青丝,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湦儿公主,又是何人?
孙烬呆住了,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梦幻一般,自己
才方刚脱险,便得遇司马湦,上天当真那么怜爱自己吗?
忽听银雀陵光一声清叱:“姓张的,今日再不教你逃脱,拿命来。”
声音未毕,啾啾雀鸣已起。一道银光若寒夜长蛇,凌空卷来。
孙烬大惊失色,正待出言喝止,却已来之不及。但见银鞭当空,身边的张羽人只摇头一笑,微伸右手,也不见如何动作,竟拂得那银鞭飘飘而归。
陵光一击不中,正待反手再攻,却听不准“哎呀”一声大叫出口,险些将她吓得银鞭脱手。
她怒气勃发,扭头喝道:“你喊什么鬼?”
不准手指山岗,满面激动,道:“他…他…大兄弟。”
三人循指看来,但见雪色映照下,孙烬身着黑衣,面上犹挂惊色,正与张羽人并坐一起。
孙烬见四人八目看向自己,激动的再难自已,忙跳起身来,跃下山岗,奔到四人马前,颤声道:“你们
…你们怎么在这儿?”
久别偶遇,当真令他好生激动,好生欢乐。
不准“啊呀呀”大叫个没完,却不待下马来与孙烬相拥,早有人先一步跳下骏马,急踏积雪,飞奔上前,投入了孙烬茫然不知所从的怀抱之中。
那人正是司马湦,面带泪水,呜呜咽咽不休的司马湦。
孙烬大感欢喜,心道:“她…她这是在关心我吗?”
却听司马湦哭腔难止,头埋己怀,说道:“你…你没事吗?那妖女没有加害你吗?你身上的伤好了吗?你穿这么单薄,冷不冷?在山洞中吃的还好吗?现在饿不饿?渴不渴?”
她本是温文尔雅的大家淑女,年少情动,又担忧三月,如今蓦然相逢,那往日的所有礼法与贤淑尽皆抛在了脑后,再也顾不得这许多,只想就这般永永远远的与孙烬抱在一起,再不分离。
孙烬被她这连翻追问问得面色红白变换,一时竟不
知该如何言语。
不准等三人这才跳下马来,陵光瞥了一眼孙烬,冷哼一声,道:“待我先收拾了那姓张的妖人,再来听你小两口互表柔肠。”
说罢运起轻功,踏雪登上山岗,银鞭抖动,已与收琴后背的张羽人放开了对子。
王世弘生恐陵光有碍,又见孙烬与司马湦柔情蜜意,不好打搅,只冲孙烬微一点头,怀着欢喜,带着笑意,手持白虎古锭刀,踏雪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