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低头咳嗽一声,道:“原来江大叔也喜欢喝酒啊。”
江凌波点头道:“嗯嗯,可喜欢了,可说是整天酒不离手,为此娘亲可没少说他。”
孙烬摇头一笑,心中却泛起一抹酸楚。
忽听一道风风韵韵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少侠既然喜欢饮酒,何不过来共饮一碗?”
孙烬循声望去,但见那邻桌少年正端着酒碗横举面前,状做邀饮。
孙烬本不擅饮酒,此刻要酒来喝,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妄学江湖人罢了,但闻此言,不禁心底一紧,暗道:“这
人脚边丢着一个空坛,想必方刚饮尽。看他面不红、气不喘的,酒量当极是了得,我如何能与他对饮?”
但见那人目光灼灼,内里似夹有几分轻蔑神色,不禁心想:“江湖中人,磊落洒脱,相逢便是朋友,纵然一醉又有何妨?岂能教人瞧不起了?”
当下拿起酒碗酒坛,起身来到了那人的餐桌边坐下。
江凌波自也跟随而去,与孙烬并肩坐在那少年的对面。
孙烬自倒了一杯,又将那少年举起的酒碗添满,道:“请了。”
说罢仰头痛饮。
烈酒入喉,当真如刀剑齐割肠胃。孙烬强自忍耐,不教面上有丝毫痛苦神色显出。
那人似笑非笑的深看了孙烬一眼,又瞥了瞥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投向自己的江凌波,举杯喝了。
孙烬这才静心观瞧,但见那人衣衫素净,略显淡黄颜色;皮肤白皙,不似男儿模样;捏着酒碗的手指更是纤细异常,宛若葱段,又似玉管,血脉在上面轻轻流过,平添一分血色。
如此样人,似男儿、更似女子。想到之前在缥醪酒庄招待过的那些大家公子,孙烬也就释然了,心道:“此风不正,我汉民怎会如此?男儿女化,岂非乱世之象?”
正想间,那人已喝罢碗中烈酒,微微一笑后将自己的酒坛提起,为孙烬斟满了一杯。
孙烬却不急着喝酒,摆手让店伴将饭菜移到此处后,抱拳道:“江湖一逢,同桌共饮,实是缘分使然。小弟孙烬,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说着又侧手引荐了江凌波,再将目光抬向那人。
那少年左手敲着餐桌,发出“嗒嗒”之声,右手抚着酒碗,眼望孙烬,说道:“谈甚高大,闲散之人游侠儿。”
孙烬略觉诧异,心道:“竟会有人叫这种名字?”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幸会幸会。”
游侠儿呵呵一笑,道:“幸会也好,缘分也罢,先喝酒再说。”
说着举起酒碗,凑唇便饮。
孙烬大觉苦恼,心道:“这人果真是个酒徒。”却也不能不喝,当下端起酒碗,便要往嘴边送去。
却忽觉右腿被将凌波掐了一下,忙扭头向她看去,正见她那一双大眼不住向酒坛与那游侠儿的身上闪动。
孙烬眉头微蹙,心道:“凌波这是作甚?”
却听游侠儿“咕嘟咕嘟”的又已饮完,当下再不迟疑,端起酒碗,仰头喝了。
一碗酒未得下肚,右腿又是一痛,孙烬眼光下望,原是
一条长约三寸,粗不过幼儿小指般的赤色小蛇咬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小蛇正是江凌波腰间布带中藏匿的玩物,初时总怕她父母发见,所以隐藏的很好,并不为孙烬所知。但从江落鸿夫妇那夜离去之后,次日里的雪中玩闹,江凌波便将自己这最为重要的小秘密分享给了孙烬。
那小秘密便是这条名为‘燥地火链’的小蛇。
此蛇乃天下毒虫之首,毒性猛烈,只一滴毒液,便可在半刻之中放倒一头巨象。如此狠狠的咬在了孙烬的右腿之上,那还了得?
但孙烬没有露出一丝的惧怕与痛苦神色,因为他知道这条‘燥地火链’别于同伴,毒性已将要散尽,莫说是自己这般的高大男子,便是方刚出生的幼童都能抵抗此蛇体内残存之毒素。
原来江凌波深得其母云飞燕岐黄之术的传承,对天下间的药品毒物可谓无一不晓,却别于其母,性喜豢养毒物。
初时还只寻一些常见的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玩弄,但被云飞燕发现之后,总免不了被责骂一番,放生毒物归野的后果。
那一日江凌波随父母去西北昆仑山上采摘一味草药,偶得一枚蛇卵,见那模样已知内里正孕育着一只名为‘燥地
火链’的毒虫王者。江凌波欢喜不已,视为珍宝,藏在身边,日日呵护。
也是云飞燕疏忽,以为女儿幼小,玩弄新奇事物只是天性使然,却不知女儿竟然胆大包天的将此剧毒之物整日价的贴身带着。
小女孩体暖,不几日小蛇便破壳出世,因受江凌波体气滋养,误认为她便是母亲,是以并不咬她,反对她极为亲近。
江凌波欢喜难言,想要与父母分享这一奇事,却怕云飞燕大发雷霆,棒分人蛇,是以此事便隐了下来。
但过得几日之后,她却发现小蛇逐日萎靡,精神愈发不振,眼看便要身死。小女孩儿大觉悲伤,自以为小蛇生了病疾,便偷来母亲包裹中的珍贵药材,一股脑儿的全都喂给了它吃。
说也奇怪,这‘燥地火链’竟然当真好转了来,更自此而喜爱上了以药材为食,每每吃的欢乐时,还向江凌波撒娇亲昵。
如此一年,这‘燥地火链’慢慢足岁,却因药材的缘故,毒性日益消减,体态更不似同类那般修长,只止于三尺便终。
如此也算不得新奇,阴差阳错间,江凌波更发现这‘燥
地火链’虽已少有毒性,唾液却渐能克制百毒。
欢喜自是欢喜,秘密终究是秘密,江落鸿与云飞燕不知道,孙烬却万分荣幸的被这小女孩儿敞开了心扉,分享了秘密。
此时见‘燥地火链’在自己的右腿上大咬特咬,孙烬心中念头一转,已然明白了江凌波的用意。
她擅识药毒,只闻其味,便知酒水有异。之前闪动的眼神是在警示孙烬那游侠儿的酒坛之中藏有毒药,而他所喝的这杯酒水之中自也有毒。但孙烬茫然不知,误喝了毒酒,是以江凌波才命‘燥地火链’来咬他,替他化解体内的毒素。
只孙烬不知,自己与这游侠儿不过相逢,为何他会请自己喝这带毒酒水?
扭头看了看江凌波,见她目光闪烁,内里有一丝疑惑,更有一丝得意。
不需明问也能猜到,那一丝疑惑自与孙烬一般,不明白这游侠儿究竟揣了什么心思;而那得意便是对于自己的小秘密‘燥地火链’了。
孙烬正狐疑间,又听“咕嘟咕嘟”的倒酒声传来,脸面前的酒碗再次被游侠儿添满了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