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离开海岛,一路上风尘仆仆,不必细表。
再回到阔别已久的大佛寺,才发现已经物是人非,在战火中大佛寺早已不复存在。东宁四周日伪军横行,土匪出没,百姓死走逃亡,乡村里十室九空,土地荒芜,饥民与死人不时就会遇见,在日军的铁蹄下,整个东宁县周围村落,几乎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来到长春,无意中得知柳生一叶在天和道场,便想去天和道场找他,结果他从海岛回来,已经穷困潦倒,身无分文,这些日子衣衫破烂,头发胡子也变得老长,形同乞丐,天和道场在日本的侨民区,不允许他这样的人进入。他是佛门弟子,既然离开了海岛,回到尘世,就不屑再做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在长春以乞讨为生,希望找机会可以遇到柳生一叶,刚好这间旅馆也有“天和”两个字,他觉得可能与天和道场有关,因此就一直在后巷守着,没想到却因此击退了金定宇。
听了空结结巴巴地将以往的经过说完,梁赞唏嘘不已,特别是对彼得的死,感到十分难过。彼得虽然远离战火,但是在一个荒岛上孤苦一生,身负绝世奇功,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可见生命是何等的脆弱。
了空缓缓说道:“人的一辈子就是从襁褓走入坟墓的过程,无一例外。短短数十年,很快就会过去,不管你过得好,还是过得歹,最终的归宿只有死亡。凡人常戚戚于得失,但很多东西是注定不能得到的,就好像彼得七十余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再回到英吉利,结果…哎…”
梁赞道:“黄凤红当初接我离开海岛的时候,彼得其实还是有机会回英吉利的,但是他已经离开人的世界太久,即便是回去,又能怎样呢?他已经习惯了海岛独处,那个回家的愿望…即便他不死,也永远不会付诸行动。”
于芳芳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若有所思,“他不会付诸行动,那他最后为什么还是要祈求魂归故里呢?”
“很多事,人心里想的,却未必要做。”梁赞笑道。
了空又叹了一口气,以他能达到的最清晰的语句和口气,缓慢说道:“连天地也不完整,人又岂能事事顺心。人这一辈子总是有许多愿望,但是又往往带着一肚子遗憾离开人世,但这就是红尘的宿命,没有谁能够摆脱得了。只是有的人面对遗憾,坦然处之,一切随缘,反而远离烦恼;而有的人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味强求,最终伤了自己,也伤害他人。”
于芳芳眉头紧锁,心中苦辣酸甜一起涌来,了空口齿未复,虽然咬字还不太清楚,于芳芳却也能听得明白,这番
话堪称字字珠玑,犹如醍醐灌顶,原来自己便是那个一味强求而不得之人,对比了空,则是坦然处之,远离烦恼。她自然知道了空、桂花以及花绮楼三人之间的关系,他能做得到,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只是将挚爱之人从心底彻底抹去,的确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甚至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但于芳芳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错的,还差点因此害了梁赞,现在想来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