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孙福贵,护军的很多人都被秘密处决啦。”溥仪说到这里,捶胸顿足。护军是他一手培养,花了无数的精力和金钱,如今被日本人全都给毁了,一时间心灰意冷,只觉得自己这个执政做得实在是窝囊透顶。
也不等梁赞继续询问,他便把全部的经过说了出来。
那天孙福贵被侯启钊抓走之后,关在侦缉队的大牢里。侯启钊最恼的还不是孙福贵,而是当众使他受辱的那个苏灿,因此便想逼问他副队长苏灿到底是什么来头。孙福贵一身硬功,普通的刑具本来对他毫无用处,但是有侯启钊在,破掉了他的铁布衫,再拿铁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废掉他的武功,又用辣椒水灌鼻子,老虎钳拔光了他的牙,将孙福贵折磨得死去活来。
孙福贵是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受尽折磨,也绝不说出苏灿的半点消息,更不透露任何他所知道关于溥仪
的机密。只是到现在悔不该不听梁赞之言。
当天夜里,驹井德三便将孙福贵提出来,押往执政府,特意带到溥仪的面前叫他看,只说是,孙福贵与人打架斗殴造成浑身是伤,决口不提严刑逼供之事,一问溥仪才知道,护军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苏灿的人。溥仪看到孙福贵的惨状,只觉得心如刀绞,便又询问孙福贵到底是不是日本干的,或者查出折磨他的真凶来也好。
哪知道,侯启钊怕孙福贵乱讲话,在他临来之前就将他的舌头都给剪了去。溥仪大骂驹井德三,要他一定彻查此事,没想到驹井德三非但不给溥仪任何颜面,反而以护军“反满抗日”为名,要求溥仪立即将护军解散。
溥仪不肯答应,但是驹井德三制造此次事件,就是要铲除这些护军,也由不得溥仪不听。如今日方“大军压境”,孙福贵眼巴巴地望着溥仪,口中啊啊地叫着,可溥仪最终还是选择了向日本人屈服,孙福贵几次三番救过溥仪的命,但是到头来溥仪却顾不得他。
在驹井德三与溥仪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一部分的护军带走了。特别闹事的那些人,被日本人脱光了衣服,严刑拷打,受尽屈辱。
过了一天,溥仪也不得不按照日本人的要求,将护军解散,而驹井德三也派人告知,孙福贵连同闹事的一百多人,已经全部处决,其余人驱逐出境。其实闹事的不过只有二十几人,但是驹井德三心狠手辣,还是多杀了八十多无辜的护军。这其中便有之前来投奔溥仪的那些暗夜罗刹的旧部,这些人都曾在金刀会里做过事,现在驹井德三与郑家父子因为满日官员工薪不对等的事情,闹得水火不容,郑东胥甚至在开会之时,大骂驹井德三,弄得他下不来台,因此驹井德顺便下令把郑家父子的那些旧部,一个不留全都绞死,就算是杀鸡儆猴,给这帮汉奸一个教训。你们的主子拿我都奈何不了,何况你一个毫无实权的国务总理?
驹井德三骄横无礼,也叫郑东胥怀恨在心。
溥仪将这两天的事情讲完,那根烟也烧到了手指,他哆嗦了一下,将烟头丢掉,长叹一声道:“我谁都
保护不了,日本人想抓谁就抓谁,我算是什么?”
梁赞听完这些话,也只觉得痛彻心扉,而对于溥仪的无能,更是觉得可憎,忍不住骂道:“你就像日本人的一条狗,孙福贵不是因我而死,而是日本人就是要铲除护军,大同公园的事情根本就是日本人一手策划,一切都是他们的借口,你不是个蠢人,会不明白吗?我真想杀了你,也免得你再给日本人当他们侵华的遮羞布!”
溥仪面无表情,地上的烟头已经点着了地毯,冒着淡淡的烟,他也不去管,喃喃说道:“我岂不知日本人狼子野心?他们是要利用我…我罪大恶极,但是我愿意吗?我问你,如果你是大清朝最后一个皇帝,你会怎么做?你的国被灭了,你的家被占了,你的祖坟被人刨了,却没有人替你主持公道,除了借助外力,你有什么更好的手段吗?别望了,我是大清国的皇帝,本来应该四夷臣服,万民敬重,但是我现在还哪里像个皇帝,上了这艘船,掌舵人根本就不是我…”
梁赞忿忿说道:“你的借口不少!我实话告诉你,
成立这个满洲国,你已经是历史的罪人,你的执政,不会有人臣服,也不会有人敬重,你只会遭到后世唾骂!”
溥仪苦笑道:“我有罪又如何?你想杀我,那你就杀了我,没有孙福贵,没有护军,任何人都能杀了我,我无力反抗。但是你杀了我又怎么样呢?能改变满洲的国体吗?能叫日本人离开满洲吗?”
梁赞紧握双拳,一语不发,溥仪仰天长叹,“我死了,他们会立溥杰,溥杰死了,他们或许会立郑东胥、郑陲安,哪怕是随便找一个满洲皇族,都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你确定那些人做这个执政,会比我更好吗?”
梁赞依旧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换一个人做执政,或者做满洲皇帝会如何,但是溥仪最后会成为一个公民,这已经是历史记载的事实,现在杀了他,会有怎样的后果,实在是难以估量。
溥仪忽然哈哈大笑,“对,我有罪,天下人都认为我有罪,那这个罪行就叫我一肩承担,但是你别忘了
,有我在,这里还能叫满洲国。没有我在,这里可能是日本的满洲郡,满洲县,我是死是活,其实都没有差别。你能确定你要杀我吗?”
梁赞沉思半晌,摇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不能杀你。”
溥仪又点了根烟,自嘲似地一声苦笑,“我现在只能求自保,其他的事,也许都是妄想。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懂得以大局为重,你知道我不能死,想杀我,却不能杀我,你人在江湖,我生在宫闱,人逢乱世…都是一样身不由己。”
梁赞没想到溥仪的口才居然这么好,虽然对此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不得不佩服溥仪能言善辩。他也深知,东北沦陷的罪魁祸首不是溥仪,杀了他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孙福贵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只可恨那个侯启钊,残害同门,这个仇说什么也要替孙大哥报了不可!
梁赞拿出了那张写着满文的小纸条,从身后递给溥仪,“我可以告诉你:孙大哥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我也不杀你,但是必须你告诉我这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