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人们立即安静下来,等黎苍天推开四角楼的大门,迈步走到院中之时,那些看似粗鲁的豪客自动分成三排站到了他的身后。梁赞扶着林彤儿则站到了队伍的最末。从人群的缝隙里果然看到金定宇就站在鬼头刀的旁边,在他身后是一个没见过面的老和尚,也不见二人有什么打斗,不知道金定宇为什么要喊救命。
金定宇拱手道:“相传北腿王黎苍天少年时,用这把鬼头刀杀够了一百人,从此退隐江湖,在关外创立了天青寨,把鬼头刀插在门前,道上的人物,不管犯了多大的案子,也不管是否被仇家追杀,只要找到天青寨,活着过了这把鬼头刀,江湖上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仇家也不得追进门来。是不是!”
黎苍天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二爷吴野替他说道:“天青寨是有这么个规矩!”
金定宇高声道:“那好,现在我被这个老和尚追杀,想到此间寻求一晚庇护。”
迈步刚要上前,吴野却把手一摆,“且慢!”
金定宇一愣,吴野笑道:“阁下刚才只说对了一半。刀刃向外,鬼门大开。过了此刀,从此便是天青寨的鬼,人
间的一切与你无关,你也不得再离开天青寨半步!否则大哥的刀下就是第一百零一个亡魂!”
林彤儿眉头微蹙,低声道:“那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梁赞道:“坐牢也比死了好。先看看再说。”
梁赞可不懂江湖的规矩,是径直闯进来的,只说是有人追杀,也没人阻拦于他,金定宇规规矩矩地通报,反倒被阻在了门前。听吴野这么一说,那只抬起的脚便又落了回去,偏偏这时梁赞从人群里探出头来,正被金定宇一眼瞧见,他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小叫花子果然在这。我若说来找人的,他们怎么可能叫我进去?再者,那老和尚不依不饶,恐怕和林振豪有什么瓜葛,要是能借着黎苍天之手除掉他,就最好不过。
想到这,金定宇这才上前一步,对众人抱拳道:“在下金定宇,从此就跟了黎大哥了!”
梁赞这时再也忍不住了,舍了林彤儿冲到前面,指着金定宇嚷道:“就是他,就是他带着人杀了林家堡好多人…”
金定宇大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杀人的是薛不凡那个老太监,我只是个路过的,你们家的事总不能牵扯到旁人,野小子,这件事也是你亲眼所见,怎么如今血口喷人,在北腿王的面前冤枉我?”
梁赞听他左一个北腿王,右一个北腿王,一个劲拍黎苍天的马屁,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你要是好人,天下还有恶人吗?”
黎苍天却咳嗽了一声,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到了老子的地盘,就得按这里的规矩办,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恩怨怨,进了天青寨就不能和从前一样做人做事,这个世界冤案太多,公平太少,是是非非谁也分不清楚,我一介武夫也懒得去分辨。天青寨是化解冤仇的地方,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在这生活,终老一生,不问世事也就是了。有我黎苍天在这一天,就保你们周全,不过谁敢坏了这的规矩,必叫他做我的刀下之鬼!”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林彤儿和梁赞的,可实际上却是说给金定宇听。两个小孩进了天青寨的门,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所以你不能到这来杀人。
按理说,梁赞和彤儿应该受他的保护,所以金定宇无论如何不能进来,可如今金定宇又被别人追杀,这种情况黎苍天倒是从未遇见,不过既然规矩已经立下,他就不便自己打破,既然金定宇已经过了那把刀,那也就没有理由叫他再出去,只是丑话必须说在前头,如果金定宇想对这两个小孩如何,那他黎苍天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阿弥陀佛!”那老和尚听到这里,双手合十,笑着问道:“老衲敢问一句,施主建这天青寨初衷为何?”
黎苍天见这老和尚气宇非凡,便一改对梁赞等人的粗暴之态,拱了拱手答道:“不瞒法师,在下年轻时与人比武,失手将其错杀。那人是华东一带的望族,与其交好者非常之多,结果总有人找我报仇,一批来了,又来一批,有时候一个月内竟然有十几名好手前来,我万不得已只好把来找我寻仇的人全都杀了,到最后竟有百人之多,总算把仇家全部杀光,剩下一些不懂武艺的,自然就也不再找来。我想:似这样冤冤相报何时才是个尽头?所以我才弃了手里的刀,创下这天青寨,只为了江湖上少些恩怨而已。”
弘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善哉,善哉。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似你这样终究还是以暴制暴,恐怕化解不了世人心中的戾气,那些含冤之人终归气愤难平啊。”
黎苍天皱了下眉头,朗声道:“渡化世人那是你们出家人该做的事,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天青寨有进无出,就算他之前再如何作恶多端,囚禁在这里等于是死了,我给自己做了这个监狱一样的地方,这也算是给自己的惩罚;来到这的人就算他曾经夺了人家万贯家财,出不了天青寨
也是无福消受;就算他声名狼藉,可这里的人也全都和他一样,心中自然也就安稳。我倒要问一句,长老既然是有道的高僧,不知道你又渡化了多少个人成仙成佛?世上的纷争你又排解了多少?”
弘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道:“惭愧,惭愧,老衲自问没有那个慧根,渡化不了世人,连老衲自己也是红尘中人,岂能要求旁人一心向佛?”
“那就不必多言!”黎苍天把手一挥,“金定宇入我门来,就是我天青寨的鬼了,他再也不会出去做些什么了。你放心去吧,没人追杀你,也就无需在我这逗留。”
弘决笑道:“施主,老衲想你是误会了,老衲并非要追杀此人…”
没等弘决说完,金定宇忙道:“当着北腿王的面,你这老秃驴当然不敢这么说了。我要出了这里,你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弘决佛法高深,却不善言辞,哪能和牙尖嘴利的盗匪辩驳?他也不反驳,抬手一指梁赞,“老衲来这里,只是为了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