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难干啼梦忆前世 墨正浓婚书作今生

落在了黛玉眼里,只见穆矜肃立不语,只有喉结上下浮动。

黛玉撇开脸,不瞧他,道,“好端端把人喊过来,又不则声,还真成了个呆子?”

穆矜听见自己绷紧了的声音,“我想求娶姑娘。”

他一张嘴,他的心就跑出来了。

此话一出,穆矜也呆住了,心里暗骂自己,那半个时辰廊下的风可是白吹了?

心里的几样腹稿可是白打了?

想好的起承转合呢?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呢?

穆矜呆在那里,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无话。

倒是黛玉先回了神,看他一副呆样子,心里也奇,这人可当真是当朝摄政的昭武王吗?

怎么到她眼前,每每面红现眼,没让人看见半点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架式。

黛玉反而心里极静,在小塌上坐下。

一抬眼,便看见前庭承日光,西窗受斜阳,正是好光景。

小几上摆了两样填漆茶盅和几样点心。

黛玉也不管他,且粘了云片糕入口。

南殊锅巴,被滚油炙烤得焦焦的,加些白糖,入口便是焦焦脆脆,又有点甜香味儿,是很纯正的金陵口味。

黛玉用了几块,便听见穆矜道,“焦焦的,不好克化。一会该用晚食了。吃些红枣山药糕罢。”

黛玉抬眼看他,反倒是穆矜红着面,错开了眼神。

黛玉尝了尝,也觉酸酸甜甜,又松松软软,甚合脾胃。

心下纳罕,原来先前不是错觉。

重活一回,好似胃口当真好了不少。

如今睡得下,吃得好,不再吃误人的药,兴许身子便从此大好了。

黛玉这样一想就欢喜,面上也带出了几分。

穆矜觑着她神色,方有些安心,“我给你看个东西,只是姑娘莫要伤心,上头的字迹并非林大人所书。”

说罢,便躬身,双手呈上了一则书信。

黛玉从他手中抽出,打开信封,却见一封婚书,假托林如海笔墨所作,上面言明二人已换贴定婚。

又言因林家无子,聘穆矜补代。

黛玉默默看了半晌,把婚书折起,搁到了小几上。

穆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蹲到了她裙边,伸手轻轻拽住了黛玉的裙摆,以示哀求。

穆矜抬眼,看见她已是滚下泪来。

玉白的脸庞,轻蹙的黛眉,她半阖着落泪。

穆矜一时痴了,伸手去捧她的眼泪。

只觉林黛玉的泪都比别人的好看。

从前打仗时,有兵卒夜半呜咽,作思乡曲,他是要依军法处置的。

后来庙堂上,那些文人言官动辄哭诉怒斥,他也只觉荒唐。

十年燕山,十年江上,惯见半生风雪。

他是最厌烦人哭的。

如今却知什么叫肝肠寸断。

原来有人一哭,当真是能把他的肠子哭断。

黛玉半晌,方抽抽噎噎地止住了。

也不消问他为何求娶,为何入赘,为何造婚书。

黛玉睁开眼看他紧紧蹙着浓黑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