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房俊便翻个身爬起,道:“陛下息怒,微臣知罪,往后定然痛改前非,必不至让陛下失望。”
认错态度良好,对于“甘愿受罚”等话语却是半字不提,而且跪在地上不起来,即是诚恳又是低姿态。这年头儿不时兴臣子跪君王,但女婿跪跪老丈人,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李二陛下一肚子火气,硬是撒不出来。
还能怎么样呢?现在这棒槌不仅是部堂级别的高官,更已经身为人父,总不能还如同以往那般动辄打一顿板子抽一顿鞭子,以前体罚一顿,外人只当瞧个热闹,长辈教训小辈并无不妥。但是现在却不能那样了,总归要顾忌房俊的颜面。
况且李二陛下迫于压力不得不撤了房俊的京兆尹之职,令其贬谪一般担任了兵部侍郎,说到底是亏欠了房俊诸多,难免使得李二陛下心生歉然,更不好意思却打板子……
于是,李二陛下将目光转向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周道务。
相比起对于房俊的种种亏欠,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对于周道务则是太过于优渥了……
周家世代显宦、将门世家。
周道务的父亲周绍范,乃是南梁车骑大将军周灵起之曾孙,南陈征西大将军周炅之孙,前隋武卫大将军周法尚之子。隋末天下板荡,周绍范早早便投靠李二陛下,及至大唐立国,周绍范为秦王府库旦车骑,被李二陛下倚为心腹。
玄武门之战,周绍范率禁卫军与太子卫军交战,奋勇争先身先士卒,力助李二陛下逆尔篡位、建不世之功业!李二陛下到底如何信任周绍范呢?武德九年,就在李二陛下历经“玄武门之变”之后不久,突厥可汗颉利率领突厥狼骑狂飙突进,趁着关中空虚之际长驱直入,一路打到泾阳,兵锋之地渭水南岸的长安!
当时李二陛下率领六骑临近渭水,与颉利可汗隔水相会,定下“渭水之盟”,搬空了长安府库,突厥这才退兵。而当时跟随在李二陛下身边的六骑,其中有时任侍中的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还有周绍范!
周道务起初因为是功臣之子而被养于宫中,贞观七年周绍范死后,周道务遂出宫还家守孝。至其成人后,被李二陛下招为驸马,以临川公主嫁之。
可以说,李二陛下对其非常看重,悉心培养。
然而周道务却似乎越长越废,越大越没出息,倒不是说他有多么无能,只是距离李二陛下的期望相去甚远,自然难免失望。
比如这一次王家、韦家联合诸多门阀私下里倒卖各地义仓的粮食,便是经由幽州袁氏之手,从幽州、营州的地界偷偷运往高句丽,周道务难辞其咎!
而李二陛下更甚至周道务在接到圣旨将幽州袁氏三族夷灭之后为何匆忙进京,便是唯恐被皇帝怀疑这一次倒卖粮食的事件之中有他周道务参与,毕竟他的妻子临川公主李孟姜的生母乃是韦贵妃,韦氏一族乃是他的妻族……
李二陛下对其固然失望,却从未怀疑过周道务对自己的忠诚。
周家固然世代显宦、将门世家,但是随着周绍范的故去,却早已门庭凋零,不复往昔之显耀,若是没有皇帝的支持,怕是那些真正的世家门阀连笼络利用都懒得去做。
李二陛下看着脸上蹭破了一大块皮尚在不停渗出血丝的周道务,暗暗叹了口气。
此子与房俊不同,房俊那厮脸皮贼厚,自己可以随意呵斥打骂,不虞那小子记在心中生成芥蒂。而周道务面皮薄、城府浅,若是如同房俊那般只要犯了错便严加惩处肆意申饬,保不齐就能因此心生隔阂……
都特么不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