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见他今天穿的是一袭圆领长衫,并没有穿官袍,想必是不愿意以官员的身份来见陆铭,以免给人官官相护的口实,而是用一个普通的原告的身份来求见判官。
陆铭安慰了几句,岳主簿这才收了泪,道:“叶判
官,下官来不是想走门子让你偏袒我,我毕竟也是衙门的官员,不可能让你做出枉法之事,我只要一个公平,于心足矣。当然,我知道我不来你也会这么判的,但是我还是得给你解释一二,免得有误会。那天见面匆匆忙忙的,旁边有人多嘴杂,不方便跟你细说。”
陆铭点头:“你说吧,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好,多谢了!是这样的,我这个女婿其实为人还是不错的。虽然是上门女婿,低人一头,可是对我女儿还是非常好的,照顾她无微不至。也不嫌弃我女儿瘫痪在床。倒屎倒尿都是自己亲自来,不需要丫鬟老妈子,他说自己亲自照料的更贴心一些。”
“这次家里失火,他奋不顾身的冲进去救我女儿。但是火太大了,而且不仅没有救出瘫痪的女儿,还把他给烧伤了。实际上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也想着好好待他,他若愿意呆在我家,我会把他像亲儿子一样看待。他若想另外娶别人,我…,我也会给他一笔
钱做聘礼。”
“我虽然心里有这个打算,无奈我的女婿不知受到谁的挑唆,居然狮子大张口,要向我索赔一千两银子,这就远远超出我的承受了。你知道,我主簿的俸禄每个月就那么点儿钱,还要养家糊口,虽然有些许的微薄积蓄,但就算翻上几个跟斗也达不到这个数字的。咱从哪里能找到这笔巨资来给他呢?我是有心无力呀。”
“我就跟他商量,让他少要一点,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一定给他,可是他却说一文钱都不少,就要这么多,还说我宅院可以卖掉,这钱就凑足了。老天爷,我要卖了宅子,我一家老小怎么过?这次宅子是我的祖产,我若卖了,我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见列祖列宗?”
“再者说了,他被烧伤的伤势也并不如何严重。也就是手上被倒下来的燃烧的木材给烫伤了,有个伤疤,手的活动能力没有任何影响。他不过是手受伤,我
女儿一条腿都给烧成焦炭,人也死了,我找谁哭去?”
陆铭听到这,不禁心头一动,死者的一条腿被烧成焦炭,这情节卷宗里可没有记载。
这只是普通民事纠纷,争议焦点是张大郎救妻子,被火烧伤索赔,因为不是故意伤害之类的,所以对死者的描述并不详细,也没有填写尸格。
现在听他如此说了之后,凝神想了想,问:“你女儿是瘫痪在床吗?”
“是呀,她从小两条腿得了麻痹症,没法行走,只能躺床上。两条腿只剩骨头了,这次一条腿被烧焦,连骨头都烧裂了。每每想起,我心里便如刀绞一般难受。”
“不好意思,可能还只能揭你的伤疤了。我需要了解更多一点的信息。”
“没问题,大人您尽管问。”
陆铭说道:“你女儿腿脚有麻痹,下不了床,她是
被烧死还是被烟熏死?”
“应该是被烟熏死的,因为发现及时,火很快救灭了,只烧毁了房子帷帐、窗户啥的。我家房子四壁是青砖做的,所以相对结实一些。但是当时屋里浓烟滚滚,呛也把人呛死。”
陆铭沉吟片刻,又道:“你女儿已经下葬了吗?”
“已经下葬了。——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随便问问,对了,现在左右无事,你带我到你家去瞧瞧。”
主簿有些犹豫,道:“叶大人,不是我不好客,我非常希望大人能到寒舍去坐坐。可是现在涉及到我女儿的案子,你又是主审,你如果直接到我家去,让对方知道了,用这弹劾你,岂不是节外生枝吗?我不想给大人您添麻烦。”
陆铭点头说道:“没错。不过我不是要私自到你家去,而是堂而皇之的去,并且把对方叫上。我要实地去勘查现场,这也是判官必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