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冬梅的庆幸丝毫没有影响到江秋月,她更懒得去关注江冬梅会想些什么,反正再过两天她就要走了,以后几年见不到一次,没必要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心思。
江冬梅不再叽歪,一夜平静过去了。
初三一早,江秋月就和许从周一起,在杜春花和江道义的带领下去给家里面的亲戚拜年,顺便邀请他们明天过来喝喜酒。
若是有人问到他们怎么不按照规矩住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回去,就顺便解释许从周时间紧,她也跟着随军的事情,然后再在亲戚们的各种感慨中离开。
初三一天都在说话和赶路中度过,等回到家,天早就黑透了。
这还不能歇息,杜春花和江道义又拉着他们盘算了一下明天过来喝喜酒的人数以及到时候的各种安排,直到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松口让他们睡下。
和江家这边发愁明天的喜宴差不多,知青点那边也因为这边的喜宴有点迟疑。
黑暗中,一道年轻的男声响起道:“赵长熙,你听说了吗,明天那个江冬梅的姐姐嫁人办喜宴,好像生产队里的人都会过去喝喜酒,你说咱们要去吗?”
赵长熙是很典型的文弱书生的长相,一看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种。
他抬手拨了拨床头柜边上的油灯芯,轻轻翻了一页书后,才头也不抬道:“下了乡,我们的户口就落在这里了,要是论规矩的话,应该要去的。”
“那要是过去肯定要随份子,你觉得我们随多少合适?”问话的男人翻了个身爬起来,勾头去看赵长熙。
赵长熙今年也才十八岁,并没有太多人情往来的经验,闻言也有些发愁。
他合上书,掐了掐有些酸疼的眼眶,这才迟疑了下道:“明天找支书他们问一下吧,看别人都随的什么。”
男人一想也是,便又重新倒了回去,又开始叭叭叭道:“很晚了,你还不睡啊。”
赵长熙重新打开书,“看完这一章就睡。”
男人啧嘴,“都不能考大学了,你还这么认真看书,有什么用啊?”
赵长熙随意笑笑,“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万一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呢。”
男人摇头,双手枕在脑后道:“得了吧,你看以前那些下乡的哪还有几个回去的,最后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我们的未来,肉眼可见。读不读书都不重要了。”
赵长熙却不这么认为,他合上书,抬眉认真地看着男人道:“陈亮,你太悲观了。”
“读书从来都不和我们是什么人,是何种身份有关,农村人和城里人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因为农村人的文化水平普遍低,又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一些讯息和新事物,这才显得这里愚昧和不开化,但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读书就可以。”
陈亮嗤就笑了起来,“说的好像你说读书他们就会愿意一样,这几个月你还没发现吗,这里的人根本就不重视这些,你之前不是还提了主动给生产队扫盲,但你见有人愿意过来上课吗。”
赵长熙:“……”
他略显青涩的脸庞上出现迷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更想不通为什么这里的人不愿意接受文化知识的熏陶。
可在下一瞬,他的眼神就坚定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更加激昂。
他说:“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一时间也找不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变成他们这样,我不能让日复一日的劳作磨灭我的心智,最终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模一样的麻木。”
陈亮一时无言,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再看过去的时候,赵长熙已经又在看书了。
陈亮的脑袋嗡嗡嗡的,一时间佩服赵长熙,一时间又觉得赵长熙太理想主义了。
可若让他自己去思考,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好迷茫,完全看不到未来的任何方向。
陈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清醒,赵长熙已经起床又再看书了。
他叹了口气,洗把脸后也想学赵长熙看书,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陈亮抓耳挠腮,最后实在忍不住道:“要不然我先去找支书问问随礼的事吧。”
赵长熙想了一下,合上书道:“我和你一起吧。”
当初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女知青,只不过不住在他们这边,而是在隔壁。
陈亮就说:“那要不要去隔壁问一下女同志?”
赵长熙点头,“问一下也好。”
两人去隔壁敲了两位女知青的门,说明缘由后,两位女同志也加入到他们之中,一行四人就去了支书家里。
支书不在家,他家里人说的是支书是媒人,因此一早就过去帮忙了。
四个人想了想,觉得问支书家里人也可以,便直接说了,而后得了个随个五毛一块钱就已经很好了的结论。
于是,一行四人又开始往江家去,路上的时候还讨论了一下,考虑到大家都是知青有必要统一一下,另外又不是每个人的家庭都一样,最终定下了五毛钱的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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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秋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赵长熙。
自赵长熙下乡后,江冬梅就跟防贼一样防着她,她烦不胜烦,即便对赵长熙有些好奇,但也没主动去打探和打听过。
如今算是亲眼看见,她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人后来能成功并且和原来的江秋月过的那么好。
这人长得不能说顶好看,只能说书生气很重,一看就是那种有文化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很亮,很正。
和同他一起过来的其他三个知青相比,这人身上带着难得一见的朝气与坚韧,倒是另外三个人看着有些麻木,不太像才十来岁的年轻人。
江秋月原先只是对赵长熙有些好奇,但从来没想过掺和进他和江冬梅之间的事情里,可如今亲眼见到赵长熙,她忽然觉得若是这样一个瞧着就很清正的人叫江冬梅给祸害了,那才真的可惜。
只是江冬梅自赵长熙他们过来后就一直跟着他们,江秋月便也压下了心里面的念头,继续帮忙招呼其他的客人。
一场喜宴一直忙到了两点多才算结束。
送走了那些左右邻居和亲朋好友后,家里面就剩下王家的人。
王家也是杜春花和江道义的未来亲家,是大哥江成才已经订了亲的未来媳妇王佳丽的家。
原本,两家定下的是去年年里让江成才和王佳丽结婚。
但是后来又有了江秋月和许从周的婚事,加上许从周给的实在有点多,当时杜春花就决定用留下的那六百块钱定礼先多建两间屋子,就和王家那边商量了把两人的婚期延迟。
给新婚的小夫妻盖房子又不是什么坏事儿,王家那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有怨言,因此也答应了。
后来经过沟通,两家说好了等今年夏天,也就是麦收过后就让两人结婚。
这不,今天江家办喜宴,王家那边也过来了。
杜春花最喜欢客气。
之前忙起来没空招呼,因此现在得了空闲,就开始拉着王家的人说客气话,两边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等终于说的差不多了,杜春花又赶紧安排跟个木桩一样的江成才去送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回家。
江道义和江立业被安排了给周围邻居还东西,江秋月和许从周帮忙收拾家里。
杜春花见状立马就开始拦着许从周,“小许先坐着歇会儿,这些你就别干了,我和秋月来就行了。”
许从周话少,直接摇摇头,“没事。”
他动作麻利,杜春花还真不好和他抢,只能推了推江秋月说:“你赶紧劝一劝,别让他一个大男人干活,多不像话。”
江秋月从定亲后就一直被杜春花念叨一些贤妻良母的行为准则,早就听的麻木了,也没当回事,只道:“您觉得我说话他能听吗。”
杜春花一直都觉得许家高不可攀,连带着许从周这个女婿在她这里都要仰视着。
加上许从周给外人的印象真的是话少表情少的冷淡模样,杜春花便有些怕他。
江秋月这么一说,杜春花立马就哑了。
她也觉得江秋月不像是能拿捏得住许从周的性子,加上两人又才刚结婚,江秋月也没怀孩子,连脚跟都没站稳,说话更没底气。
杜春花就不说了。
但收拾了一会儿后,杜春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江冬梅不在。
知青点的人过来吃席的事情她也知道,当时她就一直担心江冬梅会干出什么闹心的事儿,时不时都要看上一眼才放心。
好不容易等喜宴散了,知青点的人都走了,她才放心。
可这才多一会儿,江冬梅又不见了!
该不会又偷摸跑去找那个赵长熙了吧?
该死的!
杜春花的脸色立马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可现在边上还有许从周在,杜春花不能由着脾气,便走过来拉了江秋月一把。
杜春花的手有些重,江秋月诧异了一瞬,这才问道:“怎么了?”
杜春花压着嗓子说:“你跟我来。”
江秋月不明所以,许从周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递过来一个担忧和疑问的眼神。
江秋月摇摇头,然后跟着杜春花出门。
直到听了杜春花的叙述后,江秋月才摇头说:“我没注意,先到屋里找找吧,冬梅平时喜欢躲懒,说不定在屋里呢。”
杜春花一想也是,心情这才顺畅了些。
两人就前后在屋里找了一遍,结果没有。
杜春花的脸色更难看了,对着江秋月咬牙切齿道:“这个死妮子肯定是去知青点了,气死我了,她这是非要一头撞死在那个赵长熙身上我看她才满意!”
“也不知道那城里来的知青有啥好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成天就知道看书看书看书,连他自己都养不活,你说说冬梅怎么就非要一门心思盯着他呢,我就不明白了我!”
杜春花十分的暴躁。
江秋月倒是觉得赵长熙有点委屈。
她想了下说:“赵长熙平时主动找过冬梅吗?”
杜春花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都是冬梅那个死妮子过去找的他。”
江秋月继续问道:“那赵长熙骗过冬梅的钱、票、吃的、用的这些吗?”
杜春花还是摇头:“没有。”
又迟疑了两秒钟,杜春花才说:“过年的时候,冬梅偷摸在家拿了肉还有蛋过去,他又给送过来了。”
江秋月挑眉,没想到这才几天,居然又有了这么一出戏。
“那赵长熙有让冬梅帮他干活吗?”江秋月又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