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长辈为幼小的孩子查看伤口那样自然。
“啊…大包平啊——他要是看到了这个,可是一定会生气的。”莺丸这样说着,轻笑了起来。
他用修长的手指蘸取了药膏,慢慢地在伤口上抹匀了。莺丸的动作很慢,眼神也极为安静,像是盛满了悠闲又柔和的春。
“疼吗?”在抹药膏的时候,莺丸这样问,“要是疼的话,也许喝一杯茶就可以缓解哦。烹煮得当的茶,可以让人忘却所有的烦恼呢。”
“……不疼。”她哭笑不得。
莺丸殿和茶还真是分不开。不知道“茶”与“大包平”比起来,哪一项更为重要呢?
“这边…没有受伤吧?”将那两道被树枝刮擦的伤口处理罢好,他的目光循着女子的小腿向上溯行而去,喃喃问道,“要是也被刮伤了,可记得要告诉我哦。”
“没有了。”她摇摇头,“只有这一点点不疼不痒的伤。”
“是吗……?”莺丸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将细带缚在了优娜的小腿处,将她的裙摆又放了下来,没有再多看她的小腿了。
优娜看着莺丸站起来的身姿,有些想询问他到底知悉大包平多少——譬如,知不知道大包平和她是好♂朋♂友这样的关系。于是,她开口道:“莺丸殿……”
话音刚起,她就陡然察觉到了一股不祥的灵识。
溯行军!
优娜立刻转过身去,目光逼向了山顶处,那里正腾起一股古怪诡谲的黑烟。莺丸也察觉到了敌人的存在,已悄然将手放到了刀柄上。
“小狐丸殿——”优娜朝着小狐丸休憩的林间喊了一声,“要干活了!准备!”
莺鸟鸣响的声响传来,她知道身后的莺丸已经拔.出了刀。下一刻,林间的三位付丧神便已掠向了山顶。被残雪所覆盖的山林里,半融的积雪被践踏起黑色的雪泥,刀刃映着月光与雪光,划过银色的一闪。
“一起来跳舞吧……?”
小狐丸轻笑着,神态自如地朝着敌群中袭去。他银白色的发丝在夜空中飞起,犹如月色染就一般无瑕。偶尔回眸侧身,红瞳之中便绽出血似的光芒来。
优娜握紧了刀,正欲与其中的一骑敌人交战,冷不防就看到莺丸横刀挡在了她的面前。
“莺丸殿……?”她愣住了。莺丸这是在做什么呢?她可是队长啊!哪有队员保护队长这样的事情呢?
“如果大包平在这里的话,也一定会做这样的事情哦。”莺丸又拿出了这句话。
月色之下,他浅茶色的发被柔软地吹散了,露出一道笑吟吟的眼眸。一只翠黄色的柳莺停在了他的肩上,轻轻地扑棱着细小的翅膀。
优娜听着莺丸的话,脑海中已经开始自动翻译了:“你是我兄弟的马子,那我当然要为兄弟两肋插刀,保护我兄弟的女人!”
接下来,莺丸果然开始为兄弟两肋插刀,挡在她面前把溯行军全砍翻了。她一直藏着压着不用灵力的效果也显现了——溯行军没料到付
丧神们也在此地,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说莺丸是“不喜欢杀戮的刀”,其刀剑一生都不曾上过战场;可在面对溯行军的时候却从不会显得犹豫和退却,有与他人相同的果敢。
不仅如此,作为艺术品诞生的莺丸在杀戮之时,似乎也更具备美感。当他的刀切过溯行军的身体时,那瘦月一般的身影便如春日之野的月光一般令人炫目。而林间偶尔盘旋飞过的柳莺,则令杀戮的景象不再显得残酷了。
尘埃落定,时间溯行军在激战中落了下风,终于败退了。寂静的山顶上,唯留下一片混沌的黑烟与尚未消散的腐臭。
“队长大人,没事吧?”莺丸将刀归入鞘中,笑吟吟地问她。
他的面颊上沾了一丝黑血,但笑容却仍旧是温和而闲雅的。这缕黑色的血迹,并无损于莺丸的美丽,反倒更令他显出凝聚匠心的工艺品所具备的夺目之彩来。
“我没事。不过……”优娜也收起了刀,望向了半山腰囚禁着平重衡的佛寺,说,“我得回去看看平重衡如何了。”
溯行军的目标就是掳走平重衡,以此向平家交换象征皇室的三神器。确保平重衡好好地待在寺庙里,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于是,优娜与莺丸、小狐丸一起返回了佛寺外。
因为溯行军已经现身了,她倒也不必再藏匿着自己的灵识,于是便不再需要小狐丸将自己抱上墙头,直接一脚就轻轻松松地跃上了屋顶。
夜色沉沉,将满之月悬在天际,被云遮的有些暗淡。屋顶没有梅与松遮掩,视野极好,晴朗夜空的星河恰好能被尽收眼底。她站在屋顶上,仰头一望,就看见了那道绚烂的银带。
真是漂亮啊。这个时节的银河。
她这样想罢,抬手理了理耳边被夜风吹散的发丝,想要下到屋顶下去。人才刚走到屋檐处,冷不防就瞧见庭院中的梅树下,平重衡正怔怔地坐在那里,用吃惊的眼神盯着她。
优娜:…
优娜:……
优娜:………
“平…重衡殿…夜安……”
她尴尬地说完这句话,人站在屋顶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肥四啊!这么晚了,大半夜的,这平重衡都不睡觉的吗?!早知道这货不但没睡觉,还在院子里风雅地赏梅,那她死也不会这么高调拉风地从屋顶上翻进来从天而降了!
平重衡愣愣地看着他,原本放在七弦琴上的手慢慢地攥了起来。他安静了一会儿,没有追问她“为何出现在屋顶”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而是说:“…我说过吧,你最好不要再来此地了。源氏的武士就在外守卫,你会遇到危险的。”
说罢,他瞥了一眼院门之外。所幸夜色寂静,轮值的武士似乎也沉沉睡去了,并未注意到屋顶上多了个奇怪的玩意儿。
优娜在屋顶上慢慢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竭力保持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姿势——尽管这个姿势肯定看起来相当滑稽——她对平重衡说:“没事的,
我不怕源氏的武士。我只是想来看看重衡殿的安危。”
一声低低的弦音,是平重衡的琴甲从弦上胡乱地勾过了。他叹了一口气,合上双目,说:“我这样被囚禁于此的无用之人…竟还被人这样记挂着吗?”
优娜点头又点头,说:“重衡殿的英名,我耳闻已久了。”
平重衡苦笑起来,说:“你错看我了。我本就不是什么有作为的男子。不要再来这里了。”罢了,他将目光移向她的脚边,看到她的脚踝已用细布包扎起来,他的脸上有了安然的神色。
优娜眨了眨眼,问道:“重衡殿,你…还好吗?”没遇上溯行军吧?没被绑架吧?没惨遭检非违使暴打吧?
重衡点了点头,说:“虽是阶下囚,但过的也尚且如意。”源赖朝看中他的才能,想要将他收归麾下;因此虽然将他囚禁于寺庙之中,但在衣食上却并没有苛待,还允许他如在京中一般抚琴作诗。这满院的梅花,亦算是源氏的讨好。
只可惜平重衡无意投诚源氏一族,这让源赖朝很是气恼。
“唯一的烦恼……”平重衡环顾着满庭的梅,慢慢说,“镰仓的春日太冷了,没有京都的春令人习惯。这里的梅开的也晚,反倒令如今更像是冬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