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主人的允许,她起身近了前,始终保持着恭敬之姿。
“前一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僧人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向她询问道,“你可有什么奖赏想要的吗?日光长光。”
优娜愣了愣,目光落到了一旁的书柜上。本本经卷以丝线捆束,安置于高阁中,那正是她本次任务的目标物品。
只要她开口,主公一定愿意赠与。可这一回,她却不想这么做。
“主公…还记得我最初来到本丸之时的事吗?”她小声地询问。
“嗯。”僧人的声音很淡。
“那时,主公将随身的数珠送给了我,还摸了摸我的头发。”她的语气有些忐忑,“这次…能否……也请主公,像那时一样……”
“我明白了。”僧人扬起了头,对她说,“到我的身旁来吧。”
她怔了怔,心底涌起一缕仿佛被融化似的暖意。旋即,她起了身,又上前几步,跪坐在了主公的身侧。这样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她能闻到僧人身上淡淡的幽钵罗香。
一阵珠玉的脆响,僧人伸出了手,落在她的发心;旋即,那只父亲似的宽大手掌就向着脑后滑去。
“日光,你已经成长的很出色了。”僧人摸着她的头,声音沉缓,“这次将你唤来,我有两件事想请你做。”
“请下令吧。”她说,“无有不从。”
“其一…我想让你成为编队的队长。”僧人说。
“诶?”她眨了眨眼,有些意外,“队、队长……?我吗?!”
“正是。”僧人慢慢地收回了手,低头注视着她,目光巍巍,如月光照澈下的海面。
优娜有些为难。
所谓的队长,那就是领导队伍作战的人,除了普通的战斗之外,还要规划行军、制定作战计划,要承担更多的工作与责任。
每次出阵前,一期一振都会仔细地研究任务地点的地形还有时之政府的情报,再分配每组搭档的工作……
换成经验不多的她,可行吗?
“主公,这是否有些太草率了?”她不由小声地这么说,“我不认为目前的我可以承担这样的要责……”
“那么,你试试看吧。”僧人说着,语气没有回旋的意思,“倘使不可,那便再议。”
优娜沉默了。
这是主公对她的信任,就算她真的不行,那也必须硬着头皮上了。
“是。”于是,她低下身,这么回答,“如您的命令。”
僧人缓缓地点了下头。
片刻后,他用手指拨弄着佛珠上的四天玉,低声说:“第二件事…是我的私心。”
“‘私心’……?”优娜半抬起了头,目光向前窥伺而去。僧人正低头望着手指间的四天玉,目光静然,“请问这是何意呢
?”
“日光,你能再为我唱一次…仁敦的遗世之歌吗?”僧人这样说。
她久久地愣住了。
仁敦亲王的遗世之歌……吗?
为什么呢?
是因为主公…至今无法从过往的事情中挣脱出来吗?
即使已过去不知多少岁月,仍旧深陷于过去的泥淖之中吗?
“可以吗……?”僧人再度询问道。
她低下了头,说:“如您所愿。”
听闻她答应,僧人起了身,打起了身旁的竹帘。细乌木的衣架上,垂挂着一件礼服。雪色的狩衣与赤红的袴装,外罩松纹的纯白打褂,竟是白拍子歌者献舞时的穿着。
“我想,有这样的一身衣服,兴许更合适一些…”僧人喃喃地说道,“这是礼服,也是虔诚之服。以礼而歌之时,那个逝去的孩子也会听到这些歌谣吧。”
优娜的目光颤了颤。
白拍子的舞蹈,不仅仅是贵族的娱乐欣赏,更是一种虔诚信念的表达,是对神的供奉。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静御前献舞以求天降甘霖的传闻了。
“如您所愿。”她再度这么回答道,走近了衣架,取下了那身礼服。
她在侧殿更换了衣物,拾起一支象牙柄的金日折扇,缓缓回到了主公的面前。坐在几帐后的僧人在看见她时,目光有一瞬的迟滞,彷如看见了初生的朝阳——
女子立在四折的梅纹屏风前,雪色的打褂垂落在层叠的袴脚边。赤红的下装如染秋日的红枫之色,纯白的上衣又似贞洁的冬日一般无瑕。她扬起头,肌肤比海中倒映的月愈要皎洁。
折扇轻展,金色的圆日徐徐从扇面上升起。她垂下细长的睫,唱词从口间喃喃逸出。
僧人始终坐在几帐之侧,但缠绕在指间的数珠,却再未被拨动过。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手持折扇、翩然起舞的女子,几近一眨不眨。
狩衣的宽袖慢曳,红色的袴脚自地上摩挲而过,发出细细的丝绢优雅之响。金色的日轮在折扇开合间隐现,仿佛昼夜之更替。偶尔一抬眸,便可瞧见舞者的一双眸,如含着湖光与水色,惊艳无端。
幽深而寂静的屋宇之内,除却他们二人,只有黯淡的光与绵长的檀香。女子将折扇轻拢起,终于唱出了最后一句问词。
——可是云端彼方处,时值春日花满开?
身着雪色狩衣的女郎,在僧人的身旁跪了下来。她垂下眼帘,将头缓缓地枕靠在了主君的膝上,仿佛想要在此处小憩一阵。
这冒犯的举动,令僧人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女郎,缓缓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将她从身前驱赶走;但最终,他只是将手落在了女郎的额间,慢慢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日光,你做的很好。”僧人赞许她。
枕在他膝上的付丧神慢慢地抬起了身子,小声说:“冒犯您了。”
“无妨。”僧人说,“你们…原本就都是我的孩子。”
她将折扇慢慢收起,插入腰间,小声说:“主公,若您日后还想看这支舞…请您传唤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