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得恩泽于天地,却从未听闻有天地需攫取人之奉献,明乐曾一心想着战火之后,这片及那片的山川壮阔将化作灰烬,满目疮痍,而彼时他们人口凋零,恐无余暇去修复,去弥补,那时该是多大的悲伤?
岂不知长堤何曾欢迎过白蚁?而这片天地,何曾欢迎过吸吮着它的膏血的人?其实何止是人,但凡存
在于其间的万灵众生,又有哪一个不是只知索取,而不知回报?
试问一个从来都只知索取的人,如何能有资格谈论报偿?
当时正在忘情地拨弄琴弦,而心思澎湃的明乐,想到此处,忍不住便有些面红耳热起来。不是人救山川,而是山川救人,没有了人,山川依旧,可一旦没有了山川,人也早就没了…
脸红之后,明乐的心中忽而又有些苦涩,苦涩之后,便是莫名的悲哀。
既然万灵众生之于山川,就如那害虫之于五谷,天地纵然不言不语,又为何要生造出这无数吸吮膏血的蛔虫?也许少了有灵众生,那风那月,才更为美丽吧?
他这才明白,一直以来自己的观念错得有多么严重,这是他从未思量过的全新视角,其实何止是他,漫天下亿万生灵,又有几个能有如此独到的眼光?
一念通,而百念通,明乐的脸上虽然余赤未消,但他胸有丘壑,内含广阔天地,连带着他的丹田法力,也在他迷迷糊糊之间,脱离了他的掌控,竟反客为主,自发在他的体内游走不定,驾驭着他的身躯。
人如木中虫蚁,享受着自然的馈赠,损害着自然
的康健,反总以无上的救市者而自居,如此千世万世,源源不绝。
而如今的明乐之心,却将此等偏见当扭转到了另一边去,他此时所奏之曲,并非他昔日所学的任何一部,他实不知从何而知,只知信手拈来,皆成曲目,简直可谓是如有神助了。
他从未有如此酣畅淋漓之感,他也不知究竟触动了心中哪处,会有如此奇妙的事情发生。
然而他的“酣畅淋漓”,落在手底,却轻易便将自己膝上宝琴催朽,击碎,终于坏得不能再坏…
可惜纵然手下无琴可用,他也并无丝毫停手之意,只见他双手十指凌空虚弹,所有的手法皆平平无奇,莫说他们这些出世的高人,就连凡俗的高明琴师,也未尝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