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在远离大汉帝都数千里外的一座小镇之中,从镇口处缓缓走来了两名男子,一名目光坚定而从容,一名神情温和之中还隐然带着一丝无可奈何。“陈兄,你我不妨来打个赌如何?”目光坚定的那名男子,突然出言建议道。“唉,青莲兄,你有何谋划,但说无妨,如今你为刀殂,我为鱼肉,还有反对的余地么…”另一名男子哀哀叹出口气,神情更是无奈了三分。“哈哈,陈兄快人快语,光明磊落,总不似他人虚伪,这也是在下与陈兄一见如故的原因之一。”那名男子畅快地笑了起来。这两名男子,其一便是魔主,摘了青铜面具便是青莲,其二自然就是受他挟持,被他下了禁制,封了一身修为的陈心隐了。“不过,陈兄与刘兄这般毫无征兆地变来变去,倒是时常惹得在下头疼不已。”青莲突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望着陈心隐说道。“不止是你头疼,就连在下本人,也是头疼不已…”陈心隐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呵呵。”
青莲轻笑一声,倒也不再追问。这段时日以来,他带着陈心隐饶了好些路途,终于在他自认为安全之时,落下了地来。而这段时间,正是陈心隐最为煎熬的日子,他的畏高之症,在这半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一身修为遭禁,既无法主动缓解身体不适,又不愿示敌以弱,请人相助,只一味地咬牙强撑,直到后来气息奄奄,险些将苦胆汁呕出,才在青莲的状若无意的旁敲侧击之下,半推半就地说了个大略…如此青莲才知陈心隐竟然患有如此新奇的富贵毛病,一时哑然,只觉天下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而正是因了这犹如附骨之疽古怪病症,每每到了叫苦不迭的境地,陈心隐与刘荡仁这二面便会轮番出现,当时青莲虽觉讶异,可他正专注于遁走,也就没有过多在意。既已知晓了陈心隐的弱处,青莲倒也没有过多闲话,只是有意无意地将飞行高度降低到他可堪忍受的高度,未免为人注意,另施法敛去形迹不提。青莲递出的这根救命稻草,对于气息奄奄的陈心隐而言,可谓是极大的恩惠了,他
一下便对本该是他苦难始作俑者的青莲大为改观,言语之间,甚至不再直呼为魔,反以曾经的大号“青莲”相称,就连间或出现的刘荡仁,也在话语间少了许多尖酸刻薄,算是默默地承了这份小恩小惠。“陈兄,既是要赌,没有一个合适的彩头可不行,你看你我赌些什么为好?”青莲收回思绪,颇有些兴奋地问道。“不知青莲兄意下如何?”陈心隐见他神色如此,哪还不知他心中早有定计,此番问询,亦不过是客气罢了,自己若是不知进退,可不平白让人看轻?“好,既然陈兄你如此豪爽,那在下忝为之谋,此番赌对人心,彩头只需应承对方一件事情即可。”青莲背着双手,在原地转了三圈,终于拊掌说道。“人心?”陈心隐心生警惕,不过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自是人心,依在下愚见,你我分歧,归根结底,是对于天下人心的认识不同。陈兄你与你们自认正道的修士们认为人性本善,追求天道的和谐,是人心的归宿所在…”青莲说到此处,突然打住话头,
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心隐,见他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才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我则不同,你等正道污我等行的是魔道,或许有同仁为此不忿,可我并不以此为意…陈兄你无需发笑,此乃在下肺腑之言,魔不过区区一字而已,本身并无意义,可为邪,亦可为正,只看是谁掌握了这天下的霸权而已…在我看来,这世间从来就不存有天性纯善之人,人性之中充斥着罪恶,人性之野心勃勃、虚伪卑鄙、贪婪狡诈,纵观古今,何曾有半分减少?妖魔亦如是,化外之民亦如是…看那高居九天之上的神灵,还不是奉行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那一套,恬不知耻,要成事必有香火进贡,稍有不敬即降下天谴诛杀…哼!不提也罢!”敌人还是知己?青莲滔滔不绝地将自己思量许久的心里话说出,心中自是畅快,他见陈心隐神色渐趋于不善,口中蠢蠢欲动,知他必定对于自己的这般说辞不以为然,说不得还得唇枪舌战一番。他抬起一只手掌,止住了陈心隐即将脱口的辩驳之辞,说道:“陈兄如若不信在下的一面
之词,不如就依我所言,与在下打了这一个赌如何?”“要睹自是无妨,人心性灵,其中自有曙光,你们魔族所主张的那一派言论,不过是梦中呓语罢了…只是睹归睹,在彩头我却不得不多说一句,万一在下果真输了,青莲兄你所提出的要求若是与在我本心相悖,那还请恕我无法违心屈从,大不了一死而已。”此事不仅关乎于他区区一人的道心稳固,更是修行界正道的根基所在,容不得丝毫的含糊,陈心隐哪敢稍作退缩之辞?只是魔族行事,向来不能以常理度之,就好比青莲还以面具身份出现之时,一直以来徒费了多少心机,只为劝服于他,引他二人勠力同心,共谋大事,就让人深为不解。此事也让陈心隐时常独自一人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果然是上天眷顾之人,就连魔道中人,也要慕名而来,拜服于他的王霸之气底下。而正是有着此等难料之节,他不得不防备着道青莲所可能玩弄的诡计。就他向来所见,无论是在蓬莱仙岛,还是在云之世界,亦或是在北冥鬼方,他都曾吃过魔族暗诡之亏,如此一来,
他吃了如此多堑,长上一智又有何怪?“无妨,在下自然不会逼迫你做出有违本心之事。”青莲淡淡说道。陈心隐正要松一口气,不想却又听他说了一句:“只是在下怀疑你一旦得见世相本真,经历了失望之后,还会不会坚持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