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闻听,眉头皱得更深,“薛景仙?他去年不是因为收受贿赂,被人弹劾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起复了,居然还做了上县的县令?”(注1)
“好像是后来又有人提起他当年出使安西时,曾经立下的战功。然后功过相折了一下。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情,老奴就不太清楚了。”朱全果然很守本分,小心翼翼地将薛景仙出任陈仓县令的缘由解释一下。
既没添油加醋,也没曲意遮掩。
但李隆基还是从这几句简单的话中,听出了问题所在。“出使安西时立下的战功?他一介书生,能立下什么战功?还不是有人替他从前线将士头上挪过来的?谁这么大胆,连朕的国法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朱全不敢回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尖儿。李隆基愤怒地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长长出了口气,低声道:“这事儿应该跟杨国忠没什么关系。恐怕,是太子保下的他吧!呵呵?朕的儿子,对手下人还真照顾!陈仓县令,陈仓县令!好几百里路,押着粮车,路上少说也得走五天吧。原来五天之前,就有人猜到朕准备放弃长安了!好聪明,好聪明!未卜先知!这岐州刺史,好像也是太子保荐的吧,还有汾州、陇州,恐怕也出自太子的门下吧!”
朱全吓得连尿都快流出来了,耷拉着脑袋,浑身是汗。今天这些话,随便传出一句去,都可能让他粉身碎骨。可他偏偏不能掩住耳朵,也没胆子提醒皇帝陛下小心隔墙有耳。
好在李隆基发作的时间并不长,没多会儿,便自己将情绪稳定了下来。抿了口枣树叶子熬的茶汤,叹息着道:“也不怪他。是朕,把本该交到他手上的江
山,硬生生给丢了一半儿。是朕,活得太长了,让太子等得好生辛苦。呵呵,朕如果在开元年间就突然死去,恐怕这大唐,这大唐就是另外一番光景,哈哈,哈哈......”
“陛下,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朱全普通一声跪倒,连连叩首,“眼下困境,不过是一时之厄。想当年,陛下对付韦后、太平公主等人之时,情况比这危急得多。可最后,还不是陛下大获全胜?!陛下只要安下心来,从容布置,早晚有重还长安的那一天!”
“是么?”李隆基咧了下嘴,轻轻摇头。老太监朱全还是像早年一样,盲目信任着自己。可是自己,却不是当年那个李三郎了。当年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甚至不到一个时辰,依旧上马抡刀。可现在,坐在御辇中,却怎么休息都缓不过精神来。
“陛下不要妄自菲薄!”朱全从地上抬起头,满脸是泪,“陛下亲手结束了大唐持续不断的内乱,重现了太平盛世。这份功业,任谁都无法抹杀。至于眼前困境,是奸臣李林甫弄权,贼子安禄山负恩所至,并非,并非陛下,陛下之过......!”
“不是朕之过,还是谁之过?”李隆基摇头长叹
,然后慢慢俯下身,亲手拉起朱全,“起来,你起来说话,朕今天不要你跪!咱们君臣这么多年,朕知道你的忠心。你说得对,咱们当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断然不会在这个小阴沟翻了船!”
“陛下保重龙体!”朱全点点头,哽咽着站起。李隆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别哭,哭是没有用的。你且来给朕说说,于今之际,朕该怎么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