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等安西将士回援,封常清已经败了呢?若是叛军已经叩打潼关的大门,京师中的公子王孙们还能像现在这般安生么?到时候,恐怕不止李氏一族,那些国公们国侯们,个个都会赶着趟往皇宫里头跑,求陛下将天底下第一能打的劲旅从大宛调回来救命!”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杨国忠先是惊愕,继而不断点头。正所谓旁观者清,他和宋昱等人都过于顾及自身利益了,根本没想清楚谁心里头对当下的局势更为着急。陛下今日之所以不主动说要调大宛都督府兵马回援,恐怕是不想让人说他败家,把将士们舍生忘死开辟出来的疆土,拱手再送还给大食人。而一旦自己把大宛都督府能征善战的声势给炒起来,做足了,届时,调王明允等人领军入卫京师,便成了顺应“民意”之举。谁都不用再承担大宛军回援之后,药刹水一带得而复失的责任了!
想清楚其中关窍,杨国忠心内大定。立刻整理了衣冠,冲着自家妹妹长揖及地,“妹子,你真是女中
诸葛,比宋昱、宇文德、郑昂他们几个加在一起都强。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替大宛都督府造势,看看谁比我更着急!”
说着话,他一转身,拔腿便走。妻子裴氏阻拦不住,只好快步跟上。临出虢国夫人府门,又回过头,充满歉意地对杨玉瑶说道:“妹子,别跟你哥哥一般见识。他就这么一个人…”
“我早知道!嫂子,难为你了!”杨玉瑶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就不往远了送你们了。在雪地里说了这么久的话,我有些冷了!”
裴氏还想再说几句话,替杨国忠弥合一下兄妹之情。见虢国夫人脸上的确充满了疲惫之色,点点头,陪着笑道:“那我跟你哥就先走了。改天有空再过来看你。你回吧,小心路滑!”
“嫂子也小心些!”杨玉瑶强打精神微笑。目送着自家哥哥的车队在雪地上疾驰而去,命人关了大门,一步一捱地向自家平素居住的屋子走。
早就带领婢女们捧着手炉追出来的香吟赶紧上前,双手抱住女主人的腰,将后者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
上,同时笑着开解:“夫人犯不着生气。他这样做,又不是第一回了!他…..”
“住嘴!”虢国夫人突然发怒,沉声呵斥了一句。随即,又忍不住叹了不知是今天的第几回气,“唉,他毕竟是我哥哥啊。我没的选!”
“夫人!”香吟听得心里发颤,架着虢国夫人,快步往内宅走,“你先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然后再喝一壶酒,睡上一觉,就什么都忘了!忘了,也就算了!别再想起它…”
安慰的话再度被轻叹打断。杨玉瑶身体软得像团棉花,亦轻的像团棉花。她的贴身婢女香吟愈发感觉心痛,不断催促其下人们加快速度。片刻之后,杨玉瑶被伺候着洗了个热水澡,搀扶到床榻上,塞进了暖暖的被窝里。
一壶皇家特供的美酒摆在了床头的小几上,还有几个她平素最喜欢吃的小菜。香吟跟了她已经十几年,对女主人的习惯如数家珍,伺候得非常周到体贴。杨玉瑶却提不起胃口,随便点了几筷子,便命人将酒水和菜肴全部撤了下去。
“夫人睡一觉吧!”支派走了其他婢女后,香吟开始悉悉索索地解自家的衣服。两个人之间的这种亲密游戏,是缓解疲劳,忘却烦恼的不二良方。她曾经试过很多次,每次都“药”到病除。
杨玉瑶却用身体语言,阻止了香吟的进一步动作。紧紧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边,她不断颤抖,就像怀中抱着一块万年不化的巨冰,随时都会把自己冻成僵尸。
香吟的笑容渐渐变硬,手脚的动作也变得生涩无比。自己终于还是被厌倦了,就像一个有趣的玩偶,再别出心裁,再讨人欢喜,也会面临被抛弃的那一刻。一行泪,慢慢从她眼中涌出,流过白瓷般的面颊,缓缓落在地上。
她却不敢哭出声音,也没资格哭出声音。无论是谁先开始,无论曾经多么沉迷,无论谁是假凤,谁是虚凰。主动权其实都不在她手里。
杨玉瑶从呼吸的频率中,感觉到了香吟此刻的心态。疲倦地笑了笑,她慢慢又从被子里探出一支手臂,轻轻地替婢女拂去眼泪,“傻孩子,别多想!我只
是累了,最近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伤神!”
“是为了城中那些流言蜚语么?”香吟轻轻抽了抽鼻子,双手捧住杨玉瑶的手,“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村妇匹夫,他们知道些什么?安禄山想造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上那些人心中其实都跟明镜似的,只是惧怕范阳兵的规模,不敢认真面对而已!”